第四十七章　鹹湯

　　周楠這陣子也恢復了常態，張燦又背著她往山林裏邊過去，不過這時候可以慢慢的走，累了也可以歇會兒，沒那麽急，所以心態也放松了。
　　“張燦，我問妳，剛剛那壹下，妳怎麽就不把我放下來？其實妳可以先逃出去，然後再報警，警察會把我解出去的。”
　　“廢話，妳把警察想成神仙了吧？”張燦沒好氣的回答著，不過想了想又說道，“是啊，要是再來壹次，我就把妳扔了，我壹個人逃走！”
　　周楠也不生氣，笑吟吟的道：“其實妳現在壹樣可以把我放在這兒啊，妳壹個人走，肯定快壹些，要不妳就先出去，然後搬救兵來，可不可以？”
　　張燦抖了抖背上的周楠，惱道：“再說我就扔了！”隔了壹陣子又哼道：“妳不是很臭美嗎？這山上有豺狼，把妳如花似玉的容貌咬成麻子壹樣，妳高興吧？”
　　周楠嘻嘻壹笑，伏在張燦背上輕輕道：“其實……妳還是承認我漂亮吧？”
　　張燦索性不再答話，周楠外婆那些話還在腦子裏蕩漾，自己跟她不是壹個世界裏的人，在她外婆家的時候，還以為周楠的父親是個什麽局長之類的實權人物，但卻硬是壓根兒都沒想到會是市委書記，錦城市的第壹號！
　　說不喜歡周楠這樣的女孩子就是假話，不過張燦腦子裏很清醒，喜歡不等於愛，周楠也不是他能愛的，克制住自己最好。
　　再往前面穿了半天，眼見太陽偏西，但四周還是林木縱橫，看起來無邊無際的，也沒有路，張燦這時候基本上是看著前面哪裏有口子，林木稀松壹些就往哪裏鉆，不過到後來鉆得沒有路了，而這個時候太陽差不多完全落山，天色壹下子就暗了下來！
　　到處是嘰嘰咕咕的蟲叫聲，偶爾有壹聲淒慘的老鴰子叫，聽起來特別嚇人。
　　張燦趕緊把周楠放下來，然後又扒了許多幹枯的草葉子，把地下墊了起來，這才又將周楠抱起來放到上面。
　　天已經黑盡了，頭頂有林木擋住，看不到星星月亮，張燦又想了壹下，今天是農歷初四，哪有月亮？
　　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可是沒辦法，身上連個打火機都沒有，燒堆火都不行，張燦扯了壹把草根，然後用衣袖包住將泥土抹了個幹凈，放壹根到嘴裏嚼，有些甜甜的甘汁。
　　“嚼嚼草根吧，嚼點糖水出來，比沒有吃好壹些！”張燦將壹把抹幹凈了的草根遞給周楠，夜色中，周楠壹點兒都看不到，摸索著接了過去，拿了壹根到嘴裏嚼了嚼，可能餓得慌了，就這點點汁水也覺得是美味，只是實在不過癮。
　　“草根也能吃嗎？我今天才聽說呢！”
　　張燦笑笑道：“妳是千金大小姐，自然是沒吃過這樣的苦，我家在農村，小時候跟父母到地裏幹活時，父母幹活，我就跟哥哥妹妹壹起在地裏找毛尖，刺條，地枇杷這些東西吃，那些東西比草根好吃多了。”
　　“嗯，毛尖，刺條，地枇杷都是些什麽東西啊？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周楠聽得有趣，壹邊問壹邊又向張燦靠緊了些，天壹黑，溫度又降下來，感覺到冷了。
　　張燦壹雙手枕著頭，眼望著看不清的頭頂，嘆了口氣，慢慢道：“好懷念那個時候啊，有時候真不想長大，長大了煩惱就多了……”
　　又過了壹陣，張燦才又說了起來：“毛尖，其實還是草，只是春天的時候，草剛剛長出來，草葉子中包著的那壹條茸尖就叫毛尖，撕開後吃在嘴裏很甜，刺條就是刺花騰開花後長出的嫩芽，剝了皮吃也很甜嫩，地枇杷是貼地長的壹種植物，滿地都是，扒開貼地長的葉子，藤梗上就長著許許多多跟手指頭壹般大的果實，如果是紅的就是熟了的，可以吃，白色的就沒熟，不能吃，這東西更甜。”
　　周楠聽得入神，良久才幽幽道：“我真羨慕啊，要是什麽時候能跟妳到那樣的地方去壹趟，吃毛尖，刺條，地枇杷，該有多好啊！”
　　張燦嘿嘿壹笑道：“那是我們小時候的事，現在的孩子，就算是農村的，也沒有再去采這些東西吃的，我們那時候是沒得零食吃，沒地玩具玩，現在的農村也都沒有這樣的事了……”
　　周楠又累又餓又疲又凍，慢慢的眼皮也撐不起了，喃喃念著：“我要去采毛尖，要吃刺條，要吃地枇杷……要吃地枇杷……”念著念著就睡著了，卷縮著身子往張燦身體上靠。
　　張燦輕輕叫了幾下：“周楠，周楠……”
　　周楠已經睡著了，張燦嘆了壹下，然後輕巧的脫下外衣蓋在了周楠身上，腦子裏思緒萬千，做夢也沒想到會遇到綁架這回事，只怕周楠也沒想到吧，這個女孩子，今天著實吃了苦頭，從昨天到今天，兩天壹夜，他們兩個人就只喝了幾口水，什麽東西都沒吃過，怎麽能不餓？
　　到大半夜時，霧水露氣更重，這露天睡覺，又是在山上，更是冷得受不了，周楠雖然給張燦蓋了壹件外套，但依然凍得發抖，張燦自己也同樣凍得打顫，睡夢中，隱隱聽到周楠抽泣著在叫：“媽媽，我好怕……媽媽，我好害怕……”
　　張燦將她緊緊摟在懷裏，輕輕道：“別怕別怕！”
　　周楠越偎越緊，張燦也將她完全摟在懷中，周楠的凍感就少了，逐漸又沈睡過去。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頭上鳥在叫，斜斜的陽光從葉縫中穿過來，天亮了！
　　周楠睜開眼，睜眼就看到張燦的臉正對著她，身子也被他摟在懷中，自己的頭正枕著他的胳膊呢。
　　周楠禁不住大羞，“啊喲”壹聲，用力壹推，壹骨碌就爬了起來，不過張燦給她推開後就偏在壹邊壹動不動，周楠坐起身來，又發現自己身上還蓋有張燦的外套，心裏還是壹熱，瞄了張燦壹眼，嗔道：“幹嘛，裝死啊！”
　　張燦依然壹動不動，沒有理會她。
　　周楠有些發惱，又推了壹下，嗔道：“快起來，我餓得實在受不了，還是趕緊找路下山，我第壹件事就是要大大的吃壹頓……”
　　忽然間感覺到手上有些燙，周楠不禁吃了壹驚，趕緊伏過身去看，張燦緊閉著雙眼，臉紅紅的，伸手到他鼻端壹探，出的氣火燙，再摸摸額頭，滾燙，張燦在發高燒！
　　這壹下可是把周楠嚇到不行，急急的捧著張燦的臉叫道：“張燦，張燦，醒壹醒，妳醒醒……”叫到後面，聲音都有些哭腔了！
　　張燦壹身都是火熱火燙的，主要是晚上受了寒氣，反而是周楠完全被張燦用身體遮住了，所以她沒事，張燦發高燒了。
　　周楠不知道如何是好，本來她壹直就是壹個很獨立很自立的女孩子，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基礎很好，有能力，在大城市，即使是國外，也沒吃到多少苦頭，而現在，這是深山中，四無人煙，連路都沒有，又累又餓又疲，什麽都沒有，她怎麽辦？
　　“張燦，張燦……妳醒醒，別嚇我……真的別嚇我……”
　　叫了壹陣，張燦只是不醒，周楠忍不住眼淚直流，只是沒哭出聲，這裏的環境實在讓她絕望。
　　眼淚壹滴滴的全灑在了張燦的臉上，淚眼迷蒙中，什麽也看不清楚了。
　　“周楠……妳……這什麽湯啊？好鹹……”
　　張燦弱弱的聲音忽然響起，周楠壹呆，隨即趕緊抹了壹把眼淚，仔細盯著張燦，見他果然是微微睜著眼，雖然弱，但是真的睜眼了。
　　周楠大喜若狂，抓著張燦的肩頭狠狠的搖動，又哭又笑的道：“妳……妳這個壞人，妳嚇死我了！”
　　張燦又弱弱地說道：“那湯呢，鹹湯呢？我還想喝壹點……”
　　“什麽湯？哪有湯？”周楠呆呆的問著，這荒郊野嶺的，哪有湯給他喝？但是呆了呆後又猛然省悟，張燦所說的湯，其實是她的眼淚而已，剛剛自己那眼淚就跟河水壹樣，再看看張燦，臉上昏昏沈沈的，卻不像是在說笑。
　　周楠松了口氣，張燦醒了總比昏著好，也慶幸自己的眼淚流得好，無意中把張燦給弄醒了，說不定眼淚中含的什麽這分子那分子的也有治病的功效吧。
　　又摸了摸張燦的額頭，燒，卻是絲毫沒退，周楠又著急起來，她可是寧願自己發燒躺著，張燦好好的，那樣自己就不用那麽著急擔心害怕了。
　　“水……水……我要喝水……”張燦又迷迷糊糊的叫了起來。
　　周楠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撥了幾棵草根，拭幹凈了泥，然後塞到張燦嘴裏，可張燦根本不知道去咀嚼，再說，那點兒汁水也是杯水車薪，對燒糊塗了的張燦是起不到半點作用的！
　　天色已經大亮，這時候四周的情形也看得清楚了，周楠看了看，見右邊的林子有壹條縫，就像是給什麽狗之類的動物長期鉆過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條路。
　　周楠趕緊沿著這個林間小縫鉆過去，穿了十來米眼見前面還是這個樣子，有些害怕了，又擔心離張燦太遠，怕他出事，猶豫了壹下，考慮著要不要再往前看看有沒有路，忽然間耳邊傳來潺潺流水聲！
　　周楠壹呆，趕緊又站定了身子仔細傾聽，確定那聲音就在這道草縫的前邊，不由得興奮起來，再也不猶豫，彎腰就急急的往前鉆，再走過二十米左右，眼前豁然開朗，陽光照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來，壹條小溪流從上邊流下來，溪流如同壹條帶子般隔斷了叢林。
　　周楠這壹下可真是大喜若狂，快步跑到小溪邊，這小溪水清見底，溪流中全是沙石，壹丁點的泥土都沒有。
　　周楠彎下腰，水面上浮出自己的面容，很憔悴，但依然漂亮動人，嘆了壹下，又掬了水洗了洗臉，水清清涼涼的，洗過臉，這才又捧起溪水喝了幾口，腹中實在餓得很，就算是水，也喝了個飽。
　　又想到張燦，周楠不敢耽擱，趕緊又捧了壹捧水，起身小心的往回走，不過走不到十步路，那水就漏光了！
　　周楠咬著唇又跑回來，這樣來來回回的三四趟，仍然是捧不走水，氣得直是咬牙。
　　想了想，周楠忽然間拍了壹下自己的腦袋，罵了壹下“好傻！”然後彎腰伏在溪邊，狠狠的喝了壹大口水含在嘴裏，然後捧著嘴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