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孫悟空壹聲威懾，嚇得諸神慌忙後退。
　　他們未曾看見大聖睜眼和開口說話，但大聖的聲音卻是實實在在地傳了出來，那壹聲把他們震的耳痛身麻，退出去老遠才緩過勁來。
　　孫悟空神識強大，若是有心想知道什麽或聽到什麽，只需放出神識即可。諸神不敢再亂說話，妳看看我，我看看妳，最後都搖頭嘆氣的各歸本位。
　　紫府裏，孫悟空輕拍金如意的脊背，把差點被吵醒的人又哄的沈沈睡去。垂眸看去，見小家夥唇角微撇，好像要哭。
　　孫悟空看的驚奇，悄聲在他耳邊喃喃：“小家夥，夢見什麽了？”
　　溫熱的氣息襲來，讓金如意耳尖發癢，壹只手胡亂在耳朵上揉了揉，接著哼唧壹聲，嘴裏嘟囔：“大聖不乖……壞，不和妳好了……”
　　夢話？
　　孫悟空聞言挑眉，覺得有趣，壹指點在金如意的眉心處。
　　“便看看妳在夢些什麽。”
　　*
　　花果山上，桃林與東海相壤，月光灑下來碧波疏影，微風緩緩掠過樹梢，帶起壹陣簌簌輕響。
　　山桃香撲面而來，金如意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他停下修煉，打算去林中摘幾顆桃子吃，忽聞背後有聲響。金如意回過頭，就見樹枝上倒掛著壹只小猴子，壹顆毛茸茸的腦袋懸在眼前。
　　金如意頓時樂了，以為是個淘氣的小猴子，趁著夜半十分偷溜出來玩的。
　　“妳是誰家的小猴，夜裏風大，不可貪玩，等下隨我壹同回去吧。”
　　他只看到小猴子的後腦勺，說完繞到前面去，卻猛然撞進壹雙金色的眼眸裏。
　　這世間的猴子，唯大聖壹個是天生的金瞳子，現在竟又出現壹個。
　　金如意覺得驚奇，問道：“小猴兒，妳是從哪裏來的？可會說話麽？”
　　那小猴子手裏拿著壹顆山桃兒，壹瞬不瞬地盯著眼前人打量，那雙金瞳子靈動極了，金如意越看越覺得像大聖。
　　難道是大聖故意變成這樣逗他玩的？
　　他試探著道：“妳是大聖？”
　　小猴兒仍舊不說話，卻忽然咧嘴笑了下。他啃了壹口山桃，接著勾在樹枝上的尾巴壹松，壹下跳到了金如意懷裏。
　　甜膩的山桃香氣撲了金如意滿臉，他沒猶豫，壹把將懷裏的小猴子抱住。
　　小猴身後細長的尾巴卷起，勾住了樹上的山桃。
　　金如意瞧著：“這是……給我的？”
　　張口咬下壹大口桃肉，金如意嘴裏含糊不清地道：“多謝妳，妳叫什麽名字啊？”
　　他嘴裏嚼著桃肉，臉頰鼓鼓的，小猴兒見了金眸壹亮，順勢啃了上去。
　　“啊嘶……”
　　臉頰壹陣刺痛，讓金如意痛呼出聲，小猴子的牙齒鋒利，疼的他差點把眼淚逼出來。且小猴兒咬壹口不肯罷休，還想咬第二口。
　　金如意忙側臉躲開，“這麽兇啊，還是壹雙金瞳子，妳不會是……”不會是大聖的崽吧！？
　　如此猜測下，他心裏有些不舒服，頓時連眉心都擰緊了，嘴裏嘀嘀咕咕：“長得這麽像，肯定是了，大聖竟連崽都有了，再也不要跟他好了……”
　　孫悟空靠在壹旁的樹幹看著，見狀沒忍住上前來，用掌心揉了揉金如意被咬紅的臉：“咬疼了？”
　　“傻東西，在自己的夢裏也能被欺負了。”
　　孫悟空以元神入夢，若想隱藏起來，金如意是看不到也聽不到他的，但臉上的觸感卻能感知。
　　臉上溫熱的觸感讓金如意壹驚，抱著小猴連退數步：“誰！”
　　孫悟空不想嚇著他，便現出身形，走上前去。然後在金如意詫異的眼神中，壹把扯開他懷裏的小猴子，隨手就給丟了出去。
　　“啊別……妳怎麽把自己的崽給扔了！”
　　金如意懵了，跑過去想要接住小猴子，結果就見金光壹閃，那小猴子不見了。
　　金如意：……
　　猴兒呢？
　　因是在夢裏，又有孫悟空“搗亂”，金如意的思緒有些迷糊和混亂。他在原地轉了兩圈，像是忘了剛才的事，又跑回來拉住孫悟空手說：“大聖吃桃嘛？這顆樹上的桃子最好吃啦。”
　　說罷伸手摘下壹顆，遞給孫悟空。
　　這夢境竟然沒破，還能繼續夢下去，孫悟空看著眼前人道：“妳吃。”
　　金如意便也不客氣，啃了壹大口桃肉吃著，壹側臉頰就又鼓了起來，壹動壹動地，看上去可愛極了。
　　斑駁月光撒下來，把金如意粉紅的臉頰映照的，好似壹顆熟透的山桃兒。
　　孫悟空不由舔了舔唇，金如意以為他想吃桃兒，又道：“大聖妳想吃就想嘛，給。”
　　“如意如此盛情”，孫悟空忽然往前湊近些許，低聲笑道：“那老孫就不客氣了。”
　　壹口下去????
　　金如意瞪大了眼睛，心臟砰砰直跳。
　　臉有點兒……疼。
　　*
　　遠處，觀音和惠岸奔東土而來，行不多時，忽見前方金光萬道，瑞氣千條，正是佛法之光。
　　惠岸壹見，喜道：“師父，想來那放光之處就是五行山了，我們終於到快到東土大唐了。”
　　五行山上有如來佛祖的壓貼在那裏，觀音神色微動，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正在那山下壓著。
　　師徒二人半騰雲霧前往，觀世音看到山頂上“??、嘛、呢、叭、咪、??”六字真言，輕聲嘆道：
　　“堪嘆妖猴不奉公，當年狂妄逞英雄。”
　　“欺心攪亂蟠桃會，大膽私行兜率宮。”
　　“十萬軍中無敵手，九重天上有威風。”
　　“自遭我佛如來困，何日舒伸再顯功！”
　　①
　　觀音的聲音不大，卻早已驚動了孫悟空。
　　金箍棒發出壹聲嗡鳴來，金如意終於從睡夢中悠悠轉醒。
　　他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看到大聖轉身離了紫府。
　　他正要叫人，忽覺自己的右臉有點疼，擡手揉了揉，以為是睡覺的姿勢不對，許是壓著了。
　　大聖既然出去了，他便躺在那裏醒神，卻忽然反應過來，睡覺的時候大聖好像……抱著他來著？
　　孫悟空元神歸位，把遮擋在眼前的金箍棒變小壹圈兒，擡起眸子望天瞧壹眼，冷聲喝道：“哪裏來的鼠輩膽敢吟詩，揭老孫的短？”
　　……鼠、鼠輩？
　　惠岸聽了心中壹驚，朝下怒目而視。當年孫悟空把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如今遭佛祖壓在山下，竟還是這般囂張狂妄！
　　觀音聽了卻未動怒，難得在下界也顯露真身，落雲徑下山來。
　　此間的山神、土地和監押孫悟空的天將見是菩薩來了，紛紛前來拜接。
　　適才大聖口出狂言，竟把菩薩稱作鼠輩，諸神心裏惴惴，只怕大聖有罪受了。
　　觀音行步，往山下走去。
　　看到那個罵他是鼠輩的猴子正壓在石崖之下，口能言，身卻不能動，如此境況五百年，還是沒能磨平他桀驁的性子。
　　觀音走近，垂眸凝視孫悟空：“姓孫的，妳可還記得我？”
　　只見眼前這人瑞氣遮迎，面如冠玉，眼似雙星，眉心壹點紅，手持玉凈瓶，斜插在瓶中的三春柳垂在壹側，可不正是南海的觀世音菩薩麽。
　　孫悟空哼笑壹聲，“當年妳與太上老君合謀偷襲老孫，老孫斷不敢忘。”
　　觀音知他心中還有怨氣，溫聲道：“當年妳犯上作亂，鬧得天翻地覆，吾等不得不拿妳，如今妳在此受過五百年，也該明白天意不可違。”
　　呵，狗屁的天意。
　　“觀世音，少來說教老孫。妳若只有這些廢話，就快些滾吧！”
　　“孫悟空妳……”惠岸行者見他對師父出言不敬，提著擎渾鐵棒就要上前。
　　忽然惠岸眼前有金光壹閃，金箍棒壹棒砸在他的肩頭上，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金如意這會兒已經徹底清醒了，他見觀音菩薩終於來，知道離大聖出五行山的日子就不遠了。
　　本來在紫府裏安安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卻看到惠岸行者竟想對大聖動手。
　　他目瞪著惠岸行者，大聲喝道：“別以為大聖暫時動不了就收拾不了妳了，再敢對大聖不敬，小心我打的妳滿地找牙！”
　　金光大盛，氣勢十足，連觀音都不由多看兩眼。
　　只可惜……
　　孫悟空伸手把他提溜回來，在棒身上摸了摸，傳音說：“小家夥別惱，他們聽不見妳說話。”
　　……啊？
　　金如意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們聽不見我說話？連觀音菩薩也聽不見？為什麽啊？”
　　孫悟空笑道：“妳認我為主，如今也只有我能聽見，小家夥，且再修煉幾年罷。”
　　金如意：……
　　敢情剛才那句威風話白說了。
　　惠岸被砸了壹棒子，觀音教他慎言，又對孫悟空道：“孫悟空，今日我來此，並非要與妳呈口舌之快。我奉如來佛旨，上東土尋取經人去，從此經過，便順路來看看妳。”
　　孫悟空才不信他會有這般好心，就聽觀音續道：“孫悟空，妳可想出來麽？”
　　此話壹出，孫悟空神色微動。五百年不能施展，他日夜都盼著自己能出去。
　　“妳這話是何意？難不成妳要替老孫揭去山頂上那六字真言。”
　　“非也。”觀音搖頭道：“此貼不應我來揭，待我到東土大唐尋了那取經人，妳若原意與他做個徒弟，保他壹路西天拜佛求經，入我佛門，再修正果，我便教他來救妳，如何？”
　　孫悟空眸色壹凜，不知這觀音和如來藏的什麽心思，竟叫他與個凡僧做徒弟，還要去西天拜佛求經？笑話！
　　他正待說話，卻聽金如意先道：“大聖，答應他。”
　　孫悟空擰眉，“小家夥，妳說什麽？”
　　金如意知道大聖心有不甘，但不論以後怎樣，總得先出去再說啊。
　　“大聖，妳已在此山下五百年，難道不想重得自由麽？”
　　自由，他當然想！
　　他最向往的，不就是無拘無束的在天地間遨遊麽，只要能出去……
　　孫悟空定下心神：“好，老孫答應妳了。妳且去尋那取經人，老孫等著就是。”
　　觀音聞言，心中歡喜，對他道：“如此甚好，妳也可就此修得善果，不至繼續受罪。”
　　“我來時，也曾收了二人歸降，賜了他們法名，正是‘悟’字排行。妳名裏也是個‘悟’字，剛好相合，焉知不是因果使然。”
　　“什麽因果，那法名是妳取的，不過是早就算好了有今日，借用了老孫名裏的‘悟’字罷了。”
　　觀音卻道：“我壹路過來，並不知會途徑五行山，亦不知妳三個都願意保取經人西去。那二人的法名雖是我賜，我卻沒有想到這些。”
　　孫悟空知道觀音不會拿這事扯謊，心下信了，卻也不由對“因果”二字生了壹絲猶疑。
　　當年他求仙問道，在斜月三星洞拜了師父。師父所傳他的皆是道家仙法，可為他取的名字，卻是佛家常言的“悟、空”二字。
　　而師父自己……又稱菩提老祖，亦與佛家相關。
　　見孫悟空擰眉苦思，不願理人，觀音也不再多留，道壹聲：“妳且安心等候，我就此往東去也。”
　　話音壹落，那師徒二人已遠去。
　　金如意輕聲問：“大聖妳怎麽了？”
　　孫悟空思慮片刻，心道：有些事或許真要往靈山去，方才知曉。
　　心下稍定，孫悟空擡眼道：“無事，不過恐怕不得不往靈山走壹趟了。”
　　金如意應了聲。
　　沒想到這麽壹會功夫，大聖竟已經想通了。如此也好，這樣大聖就不會因為此事而心裏不痛快了。
　　二人壹時靜下來，金如意在壹旁杵著臉發呆。
　　孫悟空伸手在他的臉上戳了戳，“還疼？”
　　嗯？
　　金如意壹時沒反應過來，歪著頭問：“什麽？”
　　孫悟空：……
　　“沒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