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於光03

　　北山下， 壹群村民焦急等待著，時不時畏懼看看身後的山路，又看看通往城內的路。
　　“他真的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 恩人說了要去接弟弟， 待會兒再來。”
　　“山裏那個‘惡鬼’真的被他殺了嗎？那他不就是位尊貴的修士了？”
　　“當然是真的， 我當時就在旁邊，親眼看到他身上有金光！那肯定是個修士！”
　　壹群人交頭接耳說了幾句，忽聽前面有人喊：“來了來了， 他回來了！”
　　於光抱著人壹路出城走到這裏， 見到壹群村人等在前面。
　　“都等在這裏是有什麽事情嗎？”於光疑惑。
　　今天他吃完面本來就準備去找自己需要監察的反派， 但半路撞上幾個綠溪村人。
　　綠溪村前山上有個惡鬼， 吃了好幾個人了，但地方偏僻沒有修士去處理，只好選出幾個村人來到城內尋找除惡司。
　　除惡司有些類似於衙門， 只不過專管惡鬼的事，若哪地有惡鬼作惡，來這裏上報，就會通知修士去處理。
　　幾個村人壯著膽子打聽到地方，進了除惡司，但因為沒送上足夠多的孝敬禮錢，管事沒理會他們， 暗示壹番要錢，就直接把他們打發走了。
　　沒怎麽來過城裏的幾個人不知道該怎麽辦， 愁苦地蹲在角落裏。
　　那個管事要的是壹大筆錢。
　　他們商量著要不要回去多湊點錢來送禮，又說起今年收成不好， 這錢該怎麽湊，忽然有兩個漢子忍不住抹起眼淚。
　　他們村日子不好過， 去年村裏還餓死過人。
　　於光聽到他們要賣孩子的時候，走過去拍了壹個人的肩膀。
　　“是想除惡鬼嗎？我可以幫妳們。”
　　幾個村人其實並不信這個主動搭話的少年能處理，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垂頭喪氣地帶他回村試試。
　　誰知少年那麽勇猛，就拿著壹把鋤頭，將那只從山林裏跑出來的惡鬼搗了個稀爛。
　　那可是惡鬼啊！村裏不是沒想過聚集十幾個人壹起對付，可那東西很難殺死，傷到它只會發狂。
　　它的力氣很大，身體吃了人會膨脹，速度還會變快。
　　壹般普通人看到這種惡鬼，嚇得都腿軟走不動。
　　可跟他們回去的少年壹點不見膽怯，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力氣也大得不可思議，沒多久就把那只困擾他們的惡鬼處理掉了。
　　甚至很尋常地把沾著惡鬼惡臭物質的鋤頭在旁邊水裏洗了洗。
　　然後這少年都顧不上自己身上還沾了壹些汙黑，只說自己有急事，得去接弟弟，就很快離開了。
　　幾個村人傻眼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阻攔他，好半晌才跌跌撞撞跑回村裏去通知其他人。
　　因此，才聚集了這麽多人等在山下。
　　人群分開，有人扶起老村長，壹起走到於光面前。
　　“恩人，您回來了，感謝您為我們除掉惡鬼，這是我們湊的壹點錢，您不要嫌棄……”
　　“錢就不用了，我來時問過，山上的木屋沒人住，我和弟弟可以在那裏暫住嗎？”於光問。
　　“當然可以。”村長壹口答應，如果有壹位這樣厲害的修士住在村裏，那他們就不用怕惡鬼了。
　　“但是那個木屋只是從前山上獵人的住處，簡陋不便，不如住到我家，讓我們好好招待您。”
　　於光也很習慣這種感謝的場面，直接拒絕，最後只接受了作為謝禮的壹小袋糧食。
　　天快黑了，他沒有再寒暄下去，抱著不吭聲也沒露臉的新弟弟踏上山路，來到那棟山間木屋前。
　　這棟木屋前不久還住著個獵戶，但被那只惡鬼吃掉了，連屍體都沒剩。
　　木屋裏還留著壹些用品，因為山上惡鬼的原因，沒人敢來，都還保存完好。
　　“老幺，我們暫時就先住在這裏了。”
　　於光覺得新弟弟瘦小走路慢，為了趕時間壹路把他抱回來，這時候才放下來。
　　“餓了沒有？妳先坐壹會兒，大哥做點吃的。”
　　於光行動力強又精力旺盛，這壹天奔波來回還是精神奕奕，只是覺得餓了。
　　他找到簡陋的竈臺，弄清楚怎麽生火，沒找到斧頭，徒手把幹枝折斷生火。
　　天色晚了，屋裏昏暗，只有橘色火光搖曳，看不清晰。
　　於光幾乎摸黑做了點粥出來，因為不熟悉做飯工具，本身也不是很擅長做飯，做出來的食物……只能說幸好天黑看不清，看起來沒那麽難以入口。
　　做了個火把插在壹邊，於光面不改色地把鍋裏熱騰騰的食物盛起來，自己先喝了壹碗。
　　隨後端起放涼了的另壹碗，拖著木墩子坐到床邊，餵那個面無表情木偶般的新弟弟。
　　“來，老幺，吃點東西。”
　　新弟弟出乎意料的配合，他餵就吃，壹口氣吃了大半碗，沒有吐出來，也沒有伸手打翻碗罵難吃。
　　於光有點感動了，新弟弟看起來還挺好養的。要是換成老二老三，餓死他們都不肯吃。
　　當初家裏才只有兩個弟弟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不肯吃他做的食物，老二吃壹口就說他做飯像豬食，老三更誇張，吃了就往廁所裏跑，吐得天昏地暗。
　　哪有那麽難吃，看於音，這不是吃的好好的。
　　於光壹高興，又餵他吃了壹碗。
　　“小孩多吃點長身體！”
　　天徹底黑下來，於光簡單把木屋清理了壹下，回頭看到於音目光空洞又專註地跟著他，像是某種準備狩獵的野獸在盯著獵物。
　　“今天就早點睡吧。”於光利索地把床鋪了，把瘦弱的新弟弟往裏壹放，自己躺在旁邊。
　　壹側頭，於音黑黢黢的眼睛仍在看他，其實有些讓人毛骨悚然，但於光沒在意。
　　嗅了嗅自己身上，又聞了聞於音，於光笑著說：“我們身上都有點臭，今天就算了，明天壹起洗洗。”
　　“好，睡覺。”
　　他的呼吸平穩，聽起來很快就睡著了。
　　但在於音視角裏，流動的金色光芒仍舊沒有熄滅。
　　他永遠昏暗無光的世界裏，突然闖進來這麽刺眼的東西，還壹直在他面前晃動，他很難不關註。
　　這份磅礴的力量藏在這個人的身軀裏，除了刺眼，也令人垂涎。
　　妖鬼通過人們的絕望和痛苦獲得力量，還可以通過傀儡獲得力量。
　　他的絲紮進人的身體，能獲得對方的壹切感知，最後寄生完成，就可以完全控制。
　　傀儡，他有過很多，但像這樣強大的，還沒有過。
　　他現在狀態虛弱，如果能逐步控制這個人，很快就可以恢復力量。
　　蜘蛛在等待獵物時，會保持沈默，等待時機。於音這半天的沈默，也只是在等待眼前的人放松警惕。
　　此刻，他靠近於光，將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比頭發更細的黑色絲線像蟲子，落在於光的脖子上，扭動著往他的皮膚裏鉆去。
　　半天過去，它們沒能紮破那片璀璨的金色。
　　睡著的人睜開眼睛，擡手在脖子上壹搓。
　　那些黑色絲線就像脆弱的蜘蛛網壹樣被搓成壹小條。
　　“有點癢。”於光說。
　　於音：“……”
　　扭頭看到新弟弟還睜著眼睛“盯”著他，於光忽然伸手抓住於音的手腕。
　　被發現了嗎？於音想。
　　於光抓住他的兩只手腕，擡腳壓住他的兩條腿，側身將人牢牢地鎖在了懷裏。
　　這下子於音連動都不能動，身體被迫貼著壹具熱乎乎的身體。
　　“好了，睡覺吧，不要幹壞事。”於光叮囑。
　　於音在背後的呼吸再度平穩下來後，指尖又冒出來“蜘蛛絲”，纏繞住於光禁錮他的手指。
　　然而，努力半天，他的蛛絲依舊刺不破那層流動的金光。
　　……他現在才剛剛蘇醒，力量不足，不足以寄生控制這個人。
　　第二天清晨，天才剛亮，於光起來，順便把弟弟也喊了起來。
　　“來，老幺，吃點東西，我們壹起去鍛煉。”
　　餵進嘴裏的依舊是難吃的東西，於音吞咽著，就算他味覺遲鈍到這種地步也能輕易得出這個結論。
　　有了對比，他才發現，原來從前在綺雲樓那個地下室裏吃到的食物竟然不算難吃。
　　但於音不在意食物是否難吃，他現在更想“吃”掉面前這個金光燦爛充滿力量的人。
　　他越來越想要這個傀儡了。
　　看在於光眼裏，就是弟弟壹直用看不見的眼睛捕捉他的動作。
　　原本想讓他自己吃，但想想他的眼睛，還是代勞了。
　　“今天我們先慢走，等妳習慣了就慢跑。”
　　於光提出今天的鍛煉計劃。他註意到，於音走動的速度很慢，他的雙腿細瘦，那是全然沒有經過鍛煉的腿部線條。
　　壹個十二年都被關在狹小地下室，大部分時間都因為饑餓躺在床鋪上的人，腿部功能退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於光將人帶出了木屋，屋前有壹小片空地。
　　“來，我們就先在這裏慢走。”
　　於光雙手牽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前。
　　早晨山林的空氣異常清新，樹林裏鳥鳴啁啾，太陽才剛剛露出來，光線柔和地灑在幽深的山林裏。
　　昨日壹場大雨，今日則是個晴朗的天，溫度也升高了不少。
　　於音被壹雙手引導著往前，迫不得已邁開步伐。
　　他看不見，但能嗅到周圍的氣味，感覺到陽光，還有腳底下不平的路。
　　這壹切對他來說都是稀少的體驗。
　　很長的時間，他都待在自己的巢穴裏。
　　巢穴裏只有堆起的絲綢和馥郁的香，他的絲可以將他送到任何地方。
　　他的腳踩過珍貴的綢緞、冰涼的玉器、細膩的皮膚還有人的頭顱……就是沒有踩過這崎嶇的山路。
　　“不錯，走得挺遠的，還有壹段路就到了，再堅持壹下！”拖著他的人又鼓勵著。
　　太陽完全出來了，落在身上有些曬，皮膚像被烈火焚燒。
　　於音不習慣這樣熱烈的太陽光，皺著眉搖晃身體想要躲避。
　　忽然有壹雙手將他抱起來。
　　“我們到了。”
　　溪水流淌的聲音漸近，山間的溪流在這裏因為幾處落差，匯聚出幾個小譚，如壹個個倒扣的碗，泛著清澈的綠意。
　　雙腿壹涼，於音被放進了溪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