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紅軍沒走前，秀姑來過幾次馮橋鎮，那是個幾千戶人家的大鎮，建於明朝，鎮中大多為馮姓，鎮南有條小河，上面的橋是鎮上人捐錢修的，所以叫馮橋。過去，為了防備山上的響馬，鎮墻修得很高很結實，四面有鎮門，周圍還有好幾個炮樓，加上環繞鎮墻挖了很深的溝，引了河水進來，所以馮橋鎮完全象個縮小了的縣城。
　　過了馮橋不遠，就是鎮南門了，鎮門是磚砌的拱形門，上面有檐子。秀姑遠遠看見鎮門的檐子下壹串壹串地掛著七、八串人頭，每壹串都有四、五顆，用繩子拴著頭發串在壹起，鎮門邊的墻上還有告示，圍著七、八個人在那裏看，還有些富家子弟圍在正對鎮門的路中間看著什麽。
　　秀姑知道，那鎮門上掛的壹定是被還鄉團殺害的烈士或是紅軍家屬的頭。
　　走得近些了，站在路中間的那些人看見押著秀姑的保安團壹行，急忙閃到路邊，好奇地看著被押來的秀姑。
　　秀姑的心突然怦怦地狂跳起來，因為那些人剛才圍著的原來是壹具女屍，而且是壹具精光精光，寸絲不掛的瘦小女屍。那女屍仰面躺在地上，四肢大大地攤開，沒有腦袋，估計是被割下來掛在鎮門上了。走到跟前，看清那女屍仿佛十*分年輕，身上的皮膚很細致，乳房不大，象兩支喋子攤在胸前，乳暈和奶頭都呈淡淡的灰白色。
　　在女屍的胸腹部有三個槍眼，腹部的壹個槍眼中還有壹團腸子擠出來，象個攥緊的拳頭般堆在肚子上。她的陰毛比較濃，也比較短，從小腹下壹直延伸到會陰部。壹根手指粗的樹枝插在女屍的陰戶裏，斜斜地伸出來三尺多，上面挑著壹小條白布，寫著：“當遊擊隊的下場。”
　　那會不會是小蓮？秀姑敏感地想到了那個與自己同住壹個窩棚的姑娘，同是女人，又生活在壹起這麽久，小蓮的身子自己是見過的，正與這女屍很象。
　　秀姑想著，腳步緩了壹緩，後面馮德隆跟了上來：“張大隊長，我想妳壹定認識，這就是那天我襲擊妳們駐地時打死的那個小女匪。可惜當場就死了，不然的話，讓她活著光溜溜地在這兒示眾該多有趣？啊？”
　　同是女人，看到小蓮赤條條的屍身被擺在大路正中展覽，秀姑的臉上感到壹陣陣發熱，她咬牙切齒地罵了壹句：“畜生！”然後昂著頭繼續往前走。到了鎮門前壹看，那些人頭果然都是這些天犧牲的那些遊擊隊員，有主動留下阻擊敵人的胡大爹，還有壹個梳著長長大辮子的少女的頭可不正是小蓮的。
　　秀姑不知道，最後同自己在壹起的那幾位隊員怎麽樣了，在這樣的白色恐怖下，他們能安全地隱藏起來嗎？秀姑真替他們擔心。
　　壹到鎮裏，馮德隆第壹時間就提審了秀姑，他先把張二子找來，確認被抓的是張秀姑無誤，這才開始審問。
　　張秀姑壹見張二子，氣得牙根直癢癢，大聲怒斥這個可恥的叛徒。張二子心虛，不敢答話，急急忙忙溜了出去。
　　馮德隆問秀姑，她們的組織在什麽地方？怎麽聯絡？同她壹起逃脫的還有幾個人？都叫什麽？哪裏人？現在去了什麽地方？從問話中，秀姑知道那幾個隊員現在都沒事，心裏感到踏實了許多。對於馮德隆的問題，她自然是壹個字也不會回答。
　　馮德隆當然不會善罷幹休，立刻吩咐給秀姑上刑。
　　他們把她吊在梁下用皮鞭抽；把她的兩手捆在背後吊在梁上，然後用竹板抽打她撅起的臀部；把她的手指壹個個向後扳向她自己的手背；把她的兩手捆在壹根壹尺來長的木棍兩端，把她的胳膊從頭頂拉到後腰，造成她的肩關節脫臼，接上關節以後再拉；將兩把椅子背對背放在壹起，把她頭朝下夾在椅子背中間捆住，然後四、五個人抓住她的兩膝給她來個大劈叉，壹邊用力把她的腿扳過極限，壹邊用細藤條對準她的褲襠狠命抽打；將她……用盡了酷刑，秀姑始終不吐壹字。
　　馮德隆不是第壹次見到這麽硬的共黨，卻是第壹次見到這麽硬的女共黨。他不明白，這些人究竟是被什麽迷了心竅，怎麽就能挺住那麽殘酷的刑罰。
　　他只得又用軟的壹招，給她治傷，好吃好穿好招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封官許願。可惜本來不是壹路人，這些招都沒用。動情吧，有時候他把自己感動得差壹點掉眼淚，可秀姑看著他象耍猴；講理吧，他有壹句，人家有壹千句等著他，是怎麽也說不過人家；封官吧，人家對他國民黨的官沒興趣；許願吧，他有的就是財寶，可人家看不上的偏偏就是財寶。這可活活難為死了壹個領著上千保安團的大團長。
　　馮德隆又用死來嚇唬她，帶她去看他殺人，看他怎麽把壹個活生生的人砍成肉泥，人家看著，臉不變色心不跳，連眼睛都沒眨壹下，臨了兒還說：“水淹、火燒、刀劈、斧剁、大卸八塊、五馬分屍，任妳挑任妳選，老娘不怕！”
　　馮德隆可是真生氣，他都快把她折騰散架了，可換來的卻是壹次又壹次的嘲弄，氣得他整宿整宿的說夢話。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她壹槍崩了，這不是活活給自己添堵嗎？
　　秀姑被捕兩個月後，失去耐心的馮德隆終於對她下了毒手。
　　那壹天傍晚，秀姑被請到了馮德隆家前院的大廳裏，那裏放了壹張大圓桌，擺滿了好酒好菜。馮德隆作東，還請了附近知名的七、八個土豪劣紳，連秀姑在內，每個人背後還有壹個保安團的團丁侍候。
　　秀姑也不客氣，不等著讓，坐下就吃，酒倒上就喝。馮德隆已經不是第壹次宴請秀姑，早就習慣了，那幾個裝模作樣的豪紳看得直傻，在馮德隆的示意下也只得略略寒暄便坐下吃起來。
　　等吃喝得差不多了，馮德隆才說道：“秀姑哇，今天請妳來，是想請眾位鄉紳作個見證。我也知道，妳在共黨裏面是屬這個的！”他豎起壹根大拇指：“妳忠於舊主，不肯背棄這我也明白。既然妳不想把秘密說出來呢，我也就不再勉強了。我呢，喜歡英雄，不願眼看著妳死在我手裏，所以，我打算放妳壹條生路。
　　不過，妳也知道蔣總統的命令，寧可錯殺壹千，決不放過壹個，妳現在畢竟還是共黨，我想幫也幫不了妳，是不是？這樣，妳寫張悔過書，聲明脫離共黨，不問政治，這樣的話，我放了妳也算有個說辭。妳看呢？”
　　“哼哼。”秀姑笑了笑：“團總大人真大方啊，妳不問我的組織了？”
　　“不問了。”
　　“不問遊擊隊都去哪裏了？”
　　“不問了。”
　　“就這麽簡簡單單就把我放了？”
　　“當然妳得聲明脫離共產黨。”
　　“我要是說不呢？”
　　“這妳知道，我就沒什麽其他選擇了。怎麽樣？”馮德隆期待地看著秀姑。
　　秀姑笑了笑，從座位上站起來：“那妳打算什麽時候殺我呀？”
　　馮德隆感到自己是那麽失敗，這已經是他無法再退的底線了：“如果妳不答應，明天就是妳的死期。”他咬著牙，色厲內荏地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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