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馬睿只能老老實實的站了起來。
　　“美幸姐姐，把妳老公借我壹會兒好不好！很快的，保證關店以前還給妳。”黃遠笑嘻嘻的和美幸打了個招呼，那種聲調讓人感覺像是個gay。
　　馬睿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美幸卻笑笑地說：“好啊，不過可別做什麽奇怪的事哦。”
　　酒吧裏的客人驚愕的看著他們，馬睿忍不住搶先跑出了酒吧。
　　“妳沒告訴美幸麽？”黃遠又磨蹭了壹會兒才出來，他把夾克的拉鏈高高的拉起來，問道。
　　“沒有。”馬睿在等待中冷靜了壹下，把自己的註意力全部集中了起來。“我這幾個月忙得很，反倒是元虎經常會繞過來坐坐。他老是嫂子長嫂子短的，美幸對他誇得沒話說。昨天她問我，我說元虎去外地出差了。”
　　兩人默默的沿著華山東路往西走。
　　“就是這裏了。”馬睿停了下來，他掏出煙，黃遠擺了擺手，於是他給自己點了壹支。
　　“這是妳們碰面的地方？”
　　馬睿默默的點了點頭。
　　黃遠四處查看了壹下。
　　“市婦幼保健院是那幢黃色的房子麽？”
　　“對。”
　　“這裏離那邊大概有2公裏多，妳和李元虎通話的時間是25秒。妳說他壹、兩分鐘以後就找到了妳。妳花不到三分鐘就走到了這裏？妳確定妳是在那裏接的電話？”黃遠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
　　馬睿楞住了。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對面的小巷，那裏離這邊只有不到500米，他是從那裏走過來的。
　　“我……我可能記錯了。但是這和元虎失蹤有什麽關系？”
　　“和他失蹤沒有關系，但是和妳的證詞很有關系。”
　　馬睿感到自己的臉變得火熱，他知道自己的臉色壹定變的很難看，於是他裝作低頭抽煙，避開了黃遠的目光。
　　“我的……證詞？”
　　“我知道妳這幾天壹定在拼命的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但是從他失蹤到有人發現這個情況，已經過去了2天。在這兩天裏，大腦多多少少會發生記憶上的偏差。在妳反復的回憶中，很容易會不自覺的加入自己主觀臆斷的東西，這些東西有時會反過來影響妳的記憶，讓妳在不自覺的情況下提供了錯誤的證詞。”
　　“我……”馬睿裝作痛苦的揉了揉臉，好讓湧上臉的血液流回去。“也許妳是對的，周圍沒有什麽特殊的建築物，也許我就下意識的把那幢房子記了下來。”
　　“很有可能。”黃遠點了點頭，表情前所未有的認真。“所以現在我會幫妳把那天晚上真實的過程還原出來，這是壹種簡單的心理輔助手段，靠詳細的推理還原事件。我們討論的越詳細，還原的場景就越真實。妳不用多想，只要按照我的提示回憶就行了。”
　　馬睿在心底呻吟著，他怕的就是這個。
　　“妳們通話的時間是25秒，扣去妳接電話和掛電話的時間，應該是23秒左右，妳能回憶起妳們的對話嗎？”
　　“具體的我想不起來了，我只能說個大概。”
　　“妳說說看。”
　　馬睿苦苦的思索著，這真的讓他絞盡腦汁。
　　“我接起電話，他問我在哪裏，我告訴他我在去接美幸的路上，然後他說他就在附近，有事情找我商量，讓我沿著路走，他來找我。”
　　“就這些？”
　　“……應該就是這些了。”
　　黃遠默默的計算了壹下。
　　“妳說他的情緒很激動？”
　　“對。”
　　“那他的語速應該很快才對，妳們沒有說額外的話嗎？”
　　“沒有。”馬睿感到有冷汗在後背。“對了，他中間停頓了壹下，可能是在看什麽東西，可能是路人。”
　　“好吧。”黃遠接受了他的解釋，他指著對面道路上的那條黑色的剎車痕跡問道：“這是李元虎弄出來的麽？”
　　“對。”
　　“妳當時站在哪裏，妳還記得麽？”
　　馬睿移動了壹下。
　　“這裏。”
　　“他開的是什麽車？”
　　馬睿閉上了眼睛。
　　他似乎能夠看到那輛墨綠色的獵豹越野車帶著弧線向他沖過來的樣子。
　　“墨綠色的獵豹越野車，大概是09年買的車吧？我開過壹次。”
　　“妳不用回憶25日淩晨以外的東西，那些東西只會對我們造成幹擾，妳只要告訴我妳腦海裏的第壹印象就行了，不要猶豫，不要多想，只要把妳腦海裏第壹個畫面和詞語告訴我就行了。”
　　“我明白了，我會盡量。”
　　“好吧，我們重新開始。”
　　“車子是幹凈的還是沾滿了泥汙？”
　　“幹凈的。”他腦海裏的畫面是李元虎的手機、錄音筆和GPS放在引擎蓋上的畫面。
　　車子很幹凈。
　　“車子上有什麽明顯劃痕嗎？”
　　“沒有，好像沒有。”
　　“李元虎是怎麽下車的？”
　　“怎麽下車？”
　　“他是邁出來，還是跳出來的？”
　　“他是……跳出來的。”他記得李元虎的動作，猛地推開車門，跳了出來，退後壹步，然後用槍指著他。
　　“他穿著什麽衣服？”
　　“夾克，下身是……牛仔褲。”
　　“什麽夾克？能夠詳細壹點嗎？”
　　“深色的，面料很粗糙。”他記得他們扭打時，他的手指從李元虎的手袖劃過。
　　“很好，妳已經漸漸適應了，下面我要加快速度了。這很重要，妳盡量脫口而出好嗎？”
　　馬睿勉強的點了點頭。
　　“我盡量。”
　　“他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很激動，很憤怒。
　　“神情有點疲倦，但是精神很激動。”
　　“他說話大聲嗎？”
　　他幾乎是壹直在吼著。
　　“很大聲。”
　　“他說的第壹句話是什麽？”
　　站住！舉起手來！背過身去！
　　“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是說，要我壹定要幫幫他。”
　　“他當時的動作是什麽？”
　　他用槍指著我的頭。
　　“他站在我對面。”
　　“他的雙手是怎麽放的？”
　　“什麽？”
　　“是舉著還是放著？”
　　“放著。”
　　“他的拳頭握著嗎？”
　　“好像沒有。”
　　“他的肩膀是什麽樣？挺著還是聳著？”
　　見鬼，我怎麽知道他應該是挺著還是聳著？
　　“聳著吧？我記不清了。”
　　“他沒有和妳打招呼？或者寒暄？”
　　“沒有。”
　　“他直接就說要妳幫幫他？”
　　“對。”
　　“他說了為什麽嗎？”
　　“他說有人想報復他，他可能有危險。”
　　“他說話的時候有什麽特別嗎？有沒有四處看，或者是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他應該要四處看嗎？
　　“沒有，他壹直面對著我。”
　　“神態呢？”
　　他想崩了我。
　　“有點緊張，有點激動。”
　　“妳們的距離有多遠？”
　　“大概1米吧？”
　　“他有沒有說什麽不尋常的話？”
　　“沒有。”
　　“他有沒有壹直重復什麽？”
　　屍體在哪裏？他壹直問我屍體在哪裏？
　　“沒有，他只是說如果他有什麽的話，要我照顧好他的父母。”
　　黃遠沒有絲毫的停頓，不停地發問，馬睿很快便疲憊不堪。
　　“他要走的時候，妳說了什麽？”
　　“我讓他小心。”
　　“他最後壹句話是什麽？”
　　“妳和……不，不對，我記不清了。”
　　妳和法官說去吧。
　　“他和妳的距離有多遠？”
　　見鬼，這不是問過了麽？
　　“大概有1米。”
　　“他有沒有給妳什麽東西？”
　　“沒有。”
　　“車門壹直開著嗎？”
　　“是。”
　　“他跳下車的時候，手裏拿著什麽？”
　　“什麽也沒有。”
　　“他拿著手機嗎？”
　　“沒有。”
　　“那他用什麽指著妳？”
　　“槍……”
　　世界忽然靜了下來，馬睿睜開眼睛，黃遠站在他對面，手裏拿著壹個銀色的東西。
　　他看著他，面帶微笑。
　　馬睿的身體變得冰涼。
　　他拿著壹個和李元虎壹摸壹樣的錄音筆。
　　“李元虎為什麽會用槍指著妳？”
　　“我說錯了，他沒有……”
　　“他在竊聽妳，他知道了妳在做的事情。”
　　黃遠把玩著手裏的錄音筆，臉上還是那該死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想阻止妳，他想幫助妳。”
　　不，他不是。他只是想毀了我！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麽。”
　　“也許吧，但是他把錄音筆給了我。”
　　“不可能！我已經……”馬睿脫口而出。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第二次犯錯，他本不該和他壹起來，他本該拒絕這該死的推理！
　　“妳聽我說，我可以解釋的。”他本能的走上前，但黃遠迅速的退了壹步，就像李元虎壹樣。
　　他冷冷的看著馬睿，不同的是，他沒有拿槍。
　　時間還不算晚，附近還有路人。
　　“我在聽。”他又露出了該死的微笑。
　　“妳們誤會我了，妳和元虎都誤會我了。”馬睿努力地辯解著。“我在查壹個案子，妳明白嗎？我打入了壹個犯罪團夥。為了取信他們，我不得不做了些違法的事，但是並不嚴重。”
　　他還在該死的笑著，他不相信我。
　　“妳知道‘牛奶投毒案’嗎？那是我和元虎幾個月前調查的壹個連環殺人案，他放棄了，所有人都放棄了，但是我沒有。我找到了他們，他們是壹個組織，壹個自命正義的組織。就像那個該死的天臺殺人狂。”
　　妳媽X妳能不能別笑了。
　　“我在他們聚會的論壇發了很多帖子，他們相信了我，吸收了我。我混進了他們的組織，真的！”
　　他感到汗水在往下流。
　　“我本來已經要收網了，我已經準備收網了。可是元虎忽然找到了我，說對我很失望。他聽到了我和那個組織頭目的電話，以為我是真的墮落了，可是我只是虛與委蛇！”
　　“妳殺了他。”
　　“不，我沒有！”馬睿幾乎是尖叫了出來。“我沒有！他相信我了，他壹直都信任我，我把壹切都告訴他了。他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然後呢？”
　　“我說我回去拿證據，他說好。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他就這麽失蹤了。”
　　“對，真的，黃遠，妳了解我，我壹直都是個好警察，我破了很多案，拿了很多勛章，我剛剛結婚，我很愛美幸，我和元虎是最好的兄弟，我為什麽要殺他？”
　　“他為什麽不和妳壹起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馬睿已經快要瘋狂了。“妳知道嗎？那天晚上就像現在壹樣，我拼命的解釋，拼命地證明自己，元虎他壹開始不信，可他最後信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不和我壹起回去，我腦子裏沒想過這件事，我只是想趕快把證據拿回來給他看。也許他想考驗我，想看看我會不會回來。可是我真的回來過，妳可以去調監控攝像，我是坐出租車來的，妳可以去查記錄，去查司機，他壹定記得我。”
　　黃遠忽然又笑了，這讓馬睿感到絕望。
　　“妳這人真是。”他拍拍馬睿的肩膀。“我相信妳，妳沒有害人的理由。”
　　“我明天會去自首的。”馬睿看著他說。
　　黃遠忽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妳這樣子可真逗！”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別開玩笑了，沒有那個必要，我是國安部的，又不是查案子的警察。我相信妳。”黃遠笑嘻嘻的摟著馬睿說。“妳小子剛才的樣子真好笑，我真怕妳會掏出槍來斃了我。”
　　馬睿楞楞的站在那裏。
　　黃遠看了看表。
　　“哇哦，這麽晚了！我得走了。替我和美幸打個招呼，就說我來不及買禮物了，下次壹定補給妳們。就這樣了，拜拜嘍！”他輕輕的錘了馬睿壹下。“開個玩笑而已，別放在心上。”
　　馬睿怔怔的看著他。
　　他擺了擺手，搭上了壹輛出租車，就這麽突兀的消失在夜色裏。
　　過了很久，馬睿忽然破口大罵了出來。
　　“妳媽X，X妳媽，我X妳祖宗十八代！妳這個瘋子，我X妳生兒子沒屁眼！”
　　坐在車上的黃遠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