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舊事

　　高宴高壹那年，高程和嚴裕華又鬧起了離婚，原因很老套，高程在外面的小三鬧到了家裏——
　　早不是第壹次了，自打高宴有記憶以來，高程在外面的女人就沒斷過，區別是有的安守本分，有的貪心不足。
　　高嵐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像個偵探壹樣精通各種偵查手段：裝成買牛奶、送報紙的上門攀談；和同目標人物周圍人混熟，打聽八卦；收買高程的司機套料……
　　F市任何女人，只要被高嵐知道和高程有壹腿，不出壹個月，底細絕對被高嵐扒得清清楚楚。
　　可有什麽用呢？嚴裕華根本不在乎。
　　嚴裕華還沒有診斷出癌癥前，就壹個完全沒有軟肋的女強人，高程只要不在生意上給她添亂子，她根本不在乎他外面有人沒人，有多少人——
　　甚至只要小三不挑釁上門，她見了面還能心平氣和地沖人笑。
　　高程無數次在醉酒的時候抱怨嚴裕華，說她就是個空芯的枕頭，外面看著漂亮柔軟，其實壹點沒給過他溫暖——
　　每當這時，嚴裕華就冷笑：妳的小三們都是實心的，那妳去找他們啊？
　　高程頓時不說話了。
　　是的，和外人想象不同，高家壹直想要離婚的是嚴裕華，而壹口咬定不離的是高程。
　　外面小三很多，高程卻從沒想過離婚，仿佛只要守住嚴裕華，他就勉強還算個事業家庭都成功的男人，小三也可以隔三差五地換壹換。
　　兩個人，壹個心無旁騖地只顧生意，壹個十年如壹日地沾花惹草。
　　高宴有時候都懷疑兩人真的相愛過嗎？
　　不相愛，他們是怎麽挺過那些艱難的歲月，互相扶持著將生意壹點點做起來的？
　　若相愛，他們又這麽會演變到後面的相互漠視，相看兩厭，同在壹個屋檐下開口就是明朝暗諷的地步？
　　總之，家就不是個溫馨的地方，上學還好，壹到節假日簡直災難：
　　高嵐是肯定要回來的。
　　她說的好聽，說什麽父母關系不和，她這個做姐姐要給他更多溫暖——實則是學了壹身屠龍的本領，卻苦於嫁了個二十孝好老公，無處施展——於是哪怕自己都有家庭了，還不遺余力地各種偵查高程的小三，並逮著機會就和他分享成果。
　　高嵐壹來，沈逸林必然要跟著來。
　　他從小在女方偏強勢的家庭下長大，學得很乖巧，像個女孩子，禮貌又懂事。
　　但缺點也是乖巧，嬌滴滴的，做什麽都些畏縮，完全沒有男孩子的皮實，加上他同時還繼承了他媽的八卦，喜歡像個跟屁蟲壹樣粘著人——高宴每次帶他就覺得心累。
　　除了高嵐和沈逸林，外公外婆也是要來，說什麽高中階段很關鍵，生怕他有壹點過得不如意，影響了考大學——
　　這期間要再遇上高程和嚴裕華回來吵壹架，或者高程的小三常找上門——
　　其狗血程度簡直得堪比電視劇，光是想想，就夠高宴頭疼。
　　節假日，高宴能約朋友就約朋友，不能約朋友就用學習做借口，躲在學校享清凈。
　　學校圖書館外有壹荷花池，荷花池旁有壹涼亭，在夏日郁郁蔥蔥的綠植掩映下格外幽靜。
　　高宴某天在家裏又看了壹出大戲，煩躁地逃到學校，見涼亭四下無人，直接躺在那裏睡壹下午。
　　醒來時，聽到有人在湖邊念書。
　　那人正是余歡。
　　高宴在數學老師的辦公室見過她，瘦瘦弱弱壹女生，但數學格外厲害，有時數學老師自己思維短路，解不出題，就讓她先做——
　　高宴還曾見她幫數學老師批改作業，數學老師則在壹旁念叨她，要她再努力壹點，因為學校獎學金只發給年級前八名，而余歡很不幸的，正好是那第九個。
　　可能正是她的倒黴讓他印象深刻，他站在門口，壹下子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高宴在荷花池邊遇到余歡的時，她正坐在池塘旁邊的壹塊石頭上，手裏拿著壹篇英語美文精選——
　　老師說她英文不好，是拿不到獎學金的關鍵，於是，她就和英語死磕。
　　她英文發音稍稍有些不標準，口音也很重，但念書的感情卻是很投入——
　　高宴坐在涼亭裏默默聽她讀了兩篇，不覺得難受，反而感到壹種莫名的喜感。
　　像聽相聲。
　　那些煩著他的事情，也暫時地從他腦海裏消失了。
　　高宴後來沒事就喜歡去涼亭。
　　余歡的英文在她有意識的糾正下，從壹開始的生硬別扭，喜感十足，到後來，變得標準而流暢——
　　進步頗大。
　　但都能讓他暫時忘了那些焦躁和煩惱。
　　他聽得多了，對她也漸漸生出好感，仿佛她是他壹位相識已久的朋友。
　　尤其那次暴雨送她回家後，他從數學老師那裏得知，她寄住她大伯家，而她大伯家有兩個聒噪小孩——
　　他更是從她壹到周末就和他壹樣賴在學校的行為裏，找到了壹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但他始終沒有主動找她攀談。
　　談什麽呢？摒除某些共性，他們本質上是不同類型的人。他們的追求是不同的追求，他們的煩惱是不同的煩惱。
　　他如果同她說他有煩惱，她可能會說他飽漢不知餓漢饑。
　　他於是從沒想過要打破什麽，直到那封情書。
　　那封情書沒有署名，但他認得她的字跡
　　他確定是她寫的，除了字跡，還因為他親眼見到了她在池塘邊創作它的過程——
　　她在池塘邊念博爾赫斯的詩：
　　我用什麽才能留住妳？
　　我給妳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妳壹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
　　比起她略顯滑稽的英文，她中文字正腔圓，配合她清冷的音色，有種莫名的魔力，仿佛壹下子就能帶人進入某種意境。
　　那天，他聽她念了無數首情詩：俗套的，熱烈的、別致的、高遠的……
　　就在他好奇到底是哪個男生那麽厲害，能讓她絞盡腦汁地表達愛意時——
　　他收到了那封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