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慢藏誨盜，冶容誨淫

　　“羅保博士，晚上好，感謝您的邀請。”宋天耀主動朝羅保伸出手，謙遜的開口問候。
　　羅保與宋天耀的手握在壹起，用有些灰藍色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宋天耀，熟練的用漢語說道：“宋先生非常年輕，後生可畏。”
　　“在羅保博士面前，我可不敢被稱為宋先生，如果羅保博士不覺得我唐突失禮的話，可以稱呼我阿耀，很多長輩都如此稱呼我。”宋天耀對羅保笑著說道。
　　羅保邀請宋天耀共進晚餐，並沒有安排其他陪客，而且也沒有大擺宴席，而是把待客地點設在了後花園，正值盛夏，這處花園內綠草如茵，綠葉圓潤，還引了壹條活水在花園蜿蜒穿過，水旁兩顆被園丁精致修剪過的垂柳下，擺放著壹張餐桌兩張座椅，只看這種布置，就讓宋天耀感覺暑氣消了幾分。
　　羅保穿著很隨意，普通的襯衫西褲，襯衫也沒有系領帶，松著釘扣，臉色紅潤，聲音洪亮，對宋天耀稱呼他羅保博士而不是羅保局長或者羅保先生，他感到非常滿意。
　　羅保擁有葡萄牙裏斯本大學的名譽博士學位，是這所葡萄牙大學對羅保為澳門社會，經濟等領域做出的突出貢獻壹種表彰和認可。
　　兩個人坐到餐桌前後，羅保壹邊把餐巾折疊鋪放在膝蓋上，壹邊對對面的宋天耀說道：
　　“香港樂施會，我聽他們說起過，是壹個香港新興起的慈善機構？它發展怎麽樣？”
　　“欣欣向榮，正努力壯大。”宋天耀調整了壹下座椅，對羅保說道：“當然，比起羅保博士和賀賢先生在澳門做出的慈善貢獻，香港樂施會如今那些成就完全不值壹提。”
　　旁邊穿著廚師裝的廚師，戴著雪白手套的侍者開始為兩人上菜，冷盤是淋了檸檬汁的肥嫩生蠔和煙熏魚肉，侍者幫兩人倒了壹杯香檳酒，宋天耀舉起酒杯，朝對面的羅保禮貌地說道：“謝謝您的款待。”
　　“不客氣。”羅保喝了壹口香檳酒，叉起壹塊魚肉朝嘴裏送去，但是眼睛始終盯著宋天耀，等食物咽下去之後，他才開口說道：
　　“今天，我聽說阿耀妳在做慈善，為青洲區居民派米時遇到了很嚴重的意外。”
　　“有個澳門商會幫忙來進行派米的工作人員被槍殺了。”宋天耀對羅保說道。
　　羅保輕輕點點頭，語氣輕松的繼續問道：“我還聽說，阿耀與香港的林家似乎有些小矛盾？”
　　主菜還沒上，羅保就先直入主題？宋天耀有些好奇似乎對整件事有些過於亢奮。
　　宋天耀把手裏的餐具放下，擦了擦嘴角對羅保說道：“的確有些矛盾，而且是比較復雜的多重矛盾。”
　　“妳也該知道，我同林家多年前的矛盾？”羅保把聲音放低，似乎有些唏噓。
　　當年他最多比此時對面的宋天耀大幾歲，正值風華正茂，與面前的年輕人壹樣對未來充滿野心，覺得整座城市都能被自己掌握，然後，壹切都被林希振那個鴉片販子搞到身敗名裂。
　　他如今已經垂垂老矣，他可以懺悔所有的罪，對傷害過自己的人表示寬容，林家除外，林家不止傷害過他，而改變了他的後續人生，如果沒有林希振毀了他的名譽，他不該壹把年紀仍然只是個澳門經濟局局長，對此，羅保堅信。
　　宋天耀輕聲說道：“我聽說過。”
　　“雖然賢哥沒有對我說起妳，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爆發關閘事件，他會把妳介紹給我，對吧？”羅保自己端起酒杯喝了口酒，繼續說下去：“不用否認或者承認，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賢哥的確不方便把妳介紹給我，不過我倒是知道妳之後，來了興趣，尤其是聽說妳去青洲區派米的那件事之後，妳肯定不單單只是可憐那些窮人。”
　　“我以為靠自己這魚餌能釣到條大魚，不過林家比我想象的更迅速，羅保博士妳該已經知道，林希元林希燊兩個人已經死於司警認定的仇殺。”宋天耀抿了抿嘴唇，苦笑了壹下：“最終我壹無所獲。”
　　“不不不，不要急著否定自己，妳釣到了我這條大魚，我不知道妳心中是否想過要靠去青洲派米將計就計引出對方這件事來吸引我的註意力，不過妳做到了，不然妳也不會今晚和我坐在壹起吃晚餐。”羅保望向宋天耀，表情平靜地說道：“說說妳的計劃，阿耀，看看我能為妳這種年輕人做點什麽？”
　　宋天耀猶豫了壹下，瞥了壹眼遠處的黃六，收回目光望向面前似乎態度過於爽快的羅保：“羅保博士，恕我直言，妳想要什麽？”
　　“是我的態度讓妳懷疑？”羅保笑了起來：“沒關系，很正常，澳門很多人在得到我幫助時都和妳壹樣的反應，他們和妳壹樣覺得我這種人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說動？妳問我想要什麽？”
　　羅保把杯中的香檳酒壹飲而盡，望向宋天耀，布滿皺紋的面容在夕陽下棱角分明，冷硬如巖：
　　“我不喜歡林家，想找個年輕人，像林希振當年關照年輕的我壹樣，關照壹下林家。”
　　“不止是妳，羅保博士，其他人呢？”宋天耀之前沒得到羅保的點頭之前，心中非常平靜，可是現在這個白發老頭真的答應幫他之後，宋天耀心中反而有些忐忑。
　　看似合縱連橫，實際上他宋天耀等於是羅保對林家的那把刀，刀是沒有決定權的。
　　羅保慢慢吐出壹口氣：“賀家？”
　　“還有與賀家聯姻的盧家。”宋天耀補充了壹句。
　　廚師送上了主菜，是淋了壹層醬汁的小牛排，羅保切了壹塊牛肉送進嘴裏：“不如說說妳想要什麽？”
　　“我想要鵝頭山那座荒山，這是最基本的。”宋天耀對羅保坦然開口。
　　羅保對牛肉的口感似乎很滿意，對著牛排輕輕點頭，然後才擡頭對宋天耀笑道：“阿耀，妳是個年輕人，我對年輕人充滿好感，不過有時候年輕人容易犯些小錯誤，比如考慮問題仍然不夠全面，其實妳該自己先考慮壹下我們會需要什麽？我什麽都不需要，我就想看到林家的結局，至於賀家，妳該註意到，賀家這些年沒有擴張發展，在香港的影響力逐漸下降，那是因為賀家不看好香港的未來，賀家現在擁有幾家大報館，甚至與我合作創辦澳門電臺，等於是英國人的傳聲筒，他們對地皮樓宇沒有興趣，如果真有壹天香港發生戰爭，地皮可搬不去倫敦，至於盧家，他們不需要錢，他們需要的是名望，無論香港未來是英國人作主還是中國人作主，極高的民眾名望都能保證盧家的地位，所以現在妳明白了？如果他們肯幫忙，需要什麽？”
　　“賀家需要金錢，盧家需要聲望，羅保博士妳需要結果。”宋天耀低下頭有些失禮的取出香煙叼了壹支點燃，壹兩分鐘之後才擡起頭，對羅保肯定地說道：“很困難，不過我能做到。”
　　羅保哈的壹聲笑了起來，又倒了壹杯香檳酒，與宋天耀示意道：“能不畏子彈去做慈善的年輕人，我當然相信這種事難不住妳，小子，年輕真好，知道嗎，當年澳督夫婦就是用與今晚壹模壹樣的食物來招待我，吃起來味道很鮮美對吧？可是二十年來，我再也找不到那壹次晚餐時的鮮美口感，知道為什麽嗎？”
　　宋天耀切了壹塊小牛肉送進嘴裏：“因為妳辜負了對方的信任。”
　　羅保認真的點點頭：“我想，妳如果辜負了今晚我的信任，比我當年的下場可能會更糟糕。”
　　宋天耀把食物吃下去，握住刀叉看向羅保，不動聲色地說道：“林家當年，與如今其實沒有不同，仍然犯著相同的錯誤，中國有句話，慢藏誨盜，冶容誨淫，就是說林家這種人，他們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怎麽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