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卷 第378章 十二春

　　李巖習慣性的掏煙。對於這個故事，他當然能夠聽懂，不僅僅能聽懂，還經過如此直接的提醒，勾起了他壹些回憶。
　　每個人都會有年少飛揚的歲月，而那些往往會成為日後回憶裏面很寶貴的壹份，李巖自己選擇了忘卻，現在被喬幻璇壹壹提起，他的心弦也被撥動，忍不住有點唏噓。
　　點了煙之後吸了壹口，看喬幻璇正看著他，覺得似乎應該說點什麽，就算真的是聽故事，聽完了也該鼓個掌、叫聲好啊。
　　“嗯，那個女孩子就是妳，裏面的班長，指的是我？”
　　“妳說呢？”喬幻璇反問，難道我坐在這裏浪費口水的講壹個別人的故事？
　　“對……”李巖想要笑壹笑緩和壹下氣氛，又覺得不能笑，笑的話、讓人感覺太兒戲。“這個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我也不擅長講故事。所以不能像妳壹樣，以另外壹個人的角度講述當年的故事。不過關鍵的幾點，我可以申明壹下……”
　　“繼續。第壹，就是暗戀的問題。我想應該沒有，不過妳當時很優秀，我也很優秀……”李巖有點汗，這怎麽有點自賣自誇的感覺？“反正我們應該算是惺惺相惜吧，那時候大家都年紀小，對妳有好感、異性相吸是肯定有的，但最多是壹種青春期朦朧情感，算不上暗戀。否則再見到妳，我應該會很激動的。”
　　雖然是討論當年的事情，但這也算是有點那個，李巖還是留意了壹下她的反應，見她沒什麽，才繼續說道：“第二，是關於其他人給妳搗亂的問題。我應該是不知道的，也沒有讓他們幫忙驅趕其他靠近妳的男生。不過終究是因為我的緣故，當時給妳造成了不好影響，抱歉。第三就是關於禮物的事情，我那時候應該是把妳當成壹個好朋友吧，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所以送的也是普通的音樂盒。只是妳不要了，我也不能送給別人吧？就順便扔了。”
　　喬幻璇沈默了壹會兒，然後問道：“妳怎麽知道我的生日？”
　　剛剛抽空吸了壹口煙的李巖，聽完壹愕。都過去那麽多年了，他哪裏知道是怎麽知道的。“呃……班長能不能從老師那裏看到大家的資料？說實話我真的不記得了。有可能是從老師那裏看到了妳的檔案資料什麽的。有可能是其他女生告訴我的……不對，我想起來了！”
　　“嗯？”喬幻璇剛剛也是順口問出疑問，仔細壹想，那時候也不算什麽秘密，很多渠道能知道。“妳想起什麽？”
　　“初中畢業的時候，大家好像有寫同學錄。搞個什麽本子，寫上個人資料，寫幾句留言祝福什麽的。應該是從那上面看到的，後來不是高中了嘛，我也不是班長了，沒那麽多機會跟妳交流，也可能有其他同學建議，就買了。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對於自己的往事，還要通過分析來回憶，李巖實在有點汗。
　　喬幻璇淡淡笑了壹下：“原來是這樣……看來，大家壹直說的，所謂班長暗戀多年……的事情，原來是大家的群體誤會，當時的壹些事情，也是大家的好心幫錯忙……”
　　本來就是這麽壹會兒事……李巖心裏暗道，但又有了疑問。如果只是傳言我暗戀她，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有什麽好糾結的？為什麽現在她的反應……難道她……？
　　想到壹種可能，他不敢再說下去。
　　今年似乎命犯桃花啊！
　　可是桃花運固然好，桃花運過多就變成桃花劫了。
　　可惜的是，他裝作沒有想到的繼續抽煙，準備抽完這壹根煙，就借口離開。但喬幻璇卻還是開口了：“剛剛那個故事，還有續集，妳想要聽嗎？”
　　她的話有點飄，好像沒有力氣壹樣。或許跟著剛才的話來說，那就是過了今天，可能她就永遠不會再講了！
　　雖然李巖知道聽下去，可能不大好，但這時候選擇不聽，也不好。
　　“嗯，說來聽聽。”他還是心軟了，不為了當年的同學情誼、或者少年時候的友誼，為了十多年過去，人家還記得自己，也該聽完她的傾訴啊。
　　“那時候他離開了，初中壹起同班升學上來的那些同學，有不少都知道生日禮物的那件事。所以，那時候，也有壹種傳言，說班長是因為被女孩拒絕了，所以黯然傷心，最後受不了失戀的打擊，天天看著女孩是壹種折磨。所以離家出走、背井離鄉……”
　　李巖有點暈，這也太扯了吧？他忙辟謠——遲到了十多年的辟謠：“絕對不是這樣的，他們冤枉妳了！”
　　喬幻璇看了他壹眼，繼續講故事，這個故事雖然她自己是女主角，但她無法用第壹人稱講出來，還是用第三人稱：“因為這壹種傳言，加上班長已經走了，同學們不在有起哄、打擾她了，有壹些本來對她沒好感的，更是直接的疏遠她。事實上……女孩自己也相信這壹種傳言，認為那個班長是因為她的緣故輟學、離家出走的。這讓她壹度非常的自責，如果不是用打擊的方式退掉禮物，而是用更理性的溝通，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自那之後，疏遠她的同學，她沒有在意，本版、其他班想要靠近他的男生，她也沒有理會。全心全意的學習，在她的心裏，只有壹個願望，希望他能夠盡快回來。她會給他補習，讓他跟上學習進度。也會跟他好好的談壹下。相約高考之後再議感情的事情。
　　可惜，壹直到她們這壹屆高考完了，班長都沒有回來。而她也輾轉打聽過，有同學去過班長家裏，也只知道他跟家裏偶爾有聯系，卻沒有告訴家裏人在何處。
　　成績出來，她如願以償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可是她並沒有預料中的開心，因為班長本來也是有實力考上重點大學的，如果高中的時候，可以把他的重心轉嫁到學習上，或許他們可以壹起攜手同壹所大學。可惜。沒有如果！因為是名牌大學，她收到學校的獎勵、親友的禮物，但在去上大學的時候，她只攜帶了那個曾經退貨、被扔出樓外、摔壞但又讓她找人修好了的音樂盒……”
　　狗血來了……聽到這裏，李巖暗暗苦笑，不知道是喜是悲。能得到壹個曾經的女同學如此珍視，是男人都會覺得有點高興、自豪，可看樣子是連累她了，而且現在他不想、也彌補不了什麽，所以糾結。
　　“大學的時候，她修的是建築學，男女比例誇張，在學校，她也有不少的人追求。但在她的心裏，卻始終裝著那個音樂盒，始終記得他把音樂盒扔出去的那壹幕……直到畢業，她都以專心學業為由，沒交過壹個男朋友。那時候，她嘗試過不同的網絡方式，驗證過不計其數在網上填寫資料是班長名字的人，卻並沒有出現奇跡，沒有讓她在網絡上找到那據說在外地、但不知道具體哪個地方的人。”
　　聽到她說大學四年因為他的關系沒有交過壹個男朋友，李巖心裏有點吃驚，更有點緊張，擔心她說直到現在都沒有交過男朋友，而罪魁禍首就是因為他的緣故，那就無端端的欠出壹份情債來了。可後面那段話，則讓他震驚了！
　　壹個女大學生，在學習之外，上網的時候，通過不同方式尋找著壹個叫李巖的人，只要資料上叫李巖，她都去確認驗證壹番。那是多麽枯燥無聊、而又希望渺茫、甚至有被騙危險的事情！可她做了，做了至少四年！
　　如果說剛才何折夏不歧視、不炫耀的誠懇態度，讓他有所感動的話，那喬幻璇這話說出來，能有什麽理由不覺得震撼和感動？
　　別的同學，或許只有聚會、或者互相聯系的時候，聊及李巖，才會想起這個當年莫名輟學的老班長同學，那也只是茶余飯後的閑談了。喬幻璇沒有說，肯定也沒有把這事情告訴別人，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尋找著。
　　喬幻璇苦笑了壹聲：“奇跡沒有出現，其他同學、包括在老家發展的同學，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據說就是他家人，連受到他的錢，也是銀行匯款，根本不知道他人在什麽地方。時間卻是壹年壹年的過去，女孩失望了，想過放棄，所以她選擇出國留學。只是……
　　有壹些東西，已經成為執念，就沒有那麽容易放下、放棄。他本來就不在她讀書的城市，但他又可能在任何壹個城市，包括可能就在她讀書的附近。所以，女孩的逃離，並沒有奏效，到了國外，她依然會想到，或許他就是跑到國外來打工了，所以跟家裏難有聯系……
　　當然，她已經長大，已經成熟，不會在國外去做尋找的事情。只是，她已經習慣了等著班長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而等。因為這只是壹個當年可能暗戀過的她的男孩，多年過去，他可能早就喜歡上別的人，可能已經有、有過女朋友，甚至可能結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對男孩是怎麽樣的壹份感情。
　　或許……她只是想要壹個答案，想要見到他之後，問他壹句為什麽。或許，她是自己走進了心理陰影、死胡同……
　　故事到了今年，因為比壹般人更多的努力和打拼，女孩在事業上，已經有了壹定的成績。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壹直有壹個音樂盒的故事，壹個男孩的秘密。這些年來，大學同學的聚會，她壹次都沒有去過，高中同學的聚會，她也壹次都沒有去過。只有當年壹般初中同學的機會，只要聯系、通知了她，她都壹定會趕過去。為的，只是想要從大家的嘴裏，看看能不能聽到班長的消息。
　　固然，壹直都沒有。倒是跟以前有過疏遠、現在成熟長大的老同學們，聯系多了壹點。
　　呵呵，歷史的車輪，來到了某年某月某壹天的下午，在機場出來的時候，她依稀看到壹個熟悉的身影。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因為從她十五歲開始，十二年的時間裏，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有過類似的感覺。十二年的時間，能讓壹個少年變成壹個大叔，在無數次看錯之後，她已經淡定了。
　　只是，這壹次，還有幾個同學來接她，她沒有在意的那個身影，卻被其他人關註到了。大家壹合計，愈發覺得有可能，嘗試著喚了壹聲，還真的把人叫住了。當最終確定是他的時候，她非常激動，甚至要把摘下的墨鏡戴上來掩飾自己的情緒。可是，不知道是他已經忘記大家了，還是因為他身邊有兩個漂亮女孩的緣故，他壹直不肯承認。
　　最後，他好像被逼承認了，被逼跟我們壹起去聚會了。又被逼送某人回酒店，被逼拉到了客房，直到現在，被逼張著耳朵聽故事。”
　　在壹串排比句之後，喬幻璇猛的站了起來，大笑道：“我的故事講完了，哈哈，鼓掌！”然後起身去洗手間。
　　李巖的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抽完了，他的人則是怔怔的看著已經關上了的洗手間。喬幻璇終於把她的故事，盡可能長話短說的講完了，最後也解釋了她為什麽壹定要讓李巖送她、為什麽要讓他上來客房、為什麽要聽她講故事的緣故。只是把壓了十二年的心理問題講了出來，對著那個壹直尋找的人講了出來，讓她語氣淡定，心情卻難以自抑，她馬上起來、去洗手間，大笑、說鼓掌什麽的，無非是想要掩飾她已經蔓出的淚水。
　　估計這會兒她在洗手間裏面，已經淚流滿面了吧？
　　她去洗手間，是想要掩飾、以及穩定壹下自己的情緒，何嘗不是給李巖壹個消化的時間？她剛剛說了，她至少也是等著他回答壹下為什麽。
　　可是，壹句為什麽的解釋，真的夠嗎？
　　且不說李巖不能告訴她為什麽，要說也只是撒謊。單單從剛才她的壹番故事裏，他已經聽懂了幾分。或許喬幻璇自己知道，也可能不自覺。她已經習慣的愛著李巖！
　　沒錯，習慣。在初中、高中的時候，她可能只是少女的好感、或者定位為友情的喜歡，但因為他的離開，又因為那個音樂盒的事情，讓她覺得內疚，覺得是她的緣故，造成了李巖的悲劇。這份情緒，壹直隱藏在她的心裏。這跟當時的環境也有關，那些壹起初中上來的同學，都覺得是她傷害了李巖，才會讓他離家出走。是以，不用李巖，只是身邊這些同學，就每天都提醒著她這件事。
　　等她不和男生來往，努力發憤學習，就已經慢慢習慣了。高中的兩年多，就已經讓她習慣了想念、等待壹個人，大學時候，如果真的讓她挖出來了，或許就沒事了。可那時候李巖怎麽可能被她無頭蒼蠅般的尋找到？那就更加加深了她的習慣，而男生勿近的態度，或許就是以自己已經有壹個中學同學男友的理由。
　　深層的影響、內心的習慣、對人的謊言、瘋狂的尋找……所有壹切加起來，多少就給了她壹個假象——曾經有壹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之後，才後悔莫及……她壹覺得只要找到那個人，自己就可以解脫了，壹切而都會完美的。
　　說得簡單壹點，就是因為多年的時間、種種原因，讓她已經在心裏虛構了壹個“李巖”，喜歡和等待著那個李巖。
　　那個李巖不是現在的李巖，因為她是今天才見到長大後的李巖，那是壹個中學時代李巖、和她幻想、期待的李巖的集合體。或許這個虛構的李巖，在大學時代、留學時代、現在，都是在不停修正、不停改變的壹個形象。
　　所以，這不是李巖壹個解釋，就能解決的問題。這已經影響了她的人生，而現在真的見到了，也未必就能很好的解決她的問題，沒解決好，定然會影響她的下半生。
　　怎麽解決？
　　不知道……李巖在思索。
　　無論如何，十二年的執著，十二年的尋找和期待，這都是壹份沈甸甸的情感。這些事情講起來，他也做不到毫無感覺，只是他也沒有好辦法。
　　已經告訴她，當年算不上暗戀她，禮物也算是解釋了。但編織壹個理由，或者直接不說，這都可以把她為什麽應付過去。可她要的不是壹個答案，她自己都不清楚……
　　或許，今天不該撞見的。沒有撞見的話，無論十二年，還是二十年，無論她是愛念還是怨念，終究有個盼頭。可能迫於家庭，也會找個男朋友、找個人嫁了，然後那就會慢慢淡泊，最終再相逢，就是唏噓感慨。可是現在的相逢，卻讓夢想照進現實，把幻想的泡沫戳破，直面的結果，就是不知所措！
　　無論怎麽解決，她都會在接下來的壹段時間裏，變得茫然、沒有方向，甚至懷疑人生的真偽，活著的意義。
　　曾經有壹部電影，講述壹個警察壹輩子都在抓壹個大賊，雙方鬥得不亦樂乎。等最後抓到，賊跟警察說，這麽多年來，妳為什麽能保持那麽好的精力和活力？其實是因為我的動力，妳要抓我，是妳的畢生願望。妳現在把我抓進去了，也就沒有了人生目標，妳怎麽辦？警察懵了，想到的是退休、發呆、無所事事、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