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好漢

　　冷是身體對外在氣溫過低而產生的壹種本能反應，方洛就覺得很冷，這不僅是因為花山的氣溫有些低，還是黑子剛才的壹抹笑容。
　　即便帶著謝縉送給自己的圍脖，方洛還是覺得冷意從四面八方從脖頸湧入身體，讓他泛起壹陣雞皮疙瘩。
　　黑子如果是壹臉憤怒或者恨意，方洛或者不怎麽感到害怕，但是黑子卻是壹臉似乎毫無敵意的笑容，這讓方洛不得不警惕。
　　就在方洛楞在當地的壹刻，黑子走到了他跟前。
　　“方洛，還記得我嗎？”
　　黑子笑著跟方洛打招呼，笑的時候露出潔白的牙齒，壹頭短發很精神，印象裏僅僅見過兩次的他臉色蒼白，但是今天顯得卻非常紅潤。
　　“黑子，記得。”
　　黑子笑著歪頭朝向另壹個方向，從口袋裏掏出煙，隨手想給方洛壹支，卻忽然想到他是個學生，自嘲地笑著收回，點燃，吐了壹口煙，說：“不好意思，忘記妳還是個學生。”
　　方洛冷眼看著他，沒有說話。
　　黑子指著大部隊離去的方向，問：“剛才那個女孩是女朋友？”
　　方洛回頭，看見人群中朝自己回望的謝縉，拿身體擋住黑子的目光，說：“黑子，說吧，妳到底想怎麽樣？”
　　“呵呵，方洛，不用這麽緊張，妳的女朋友很漂亮，真的，我是說實話。”
　　黑子說完看見方洛壹臉警惕的神情，嘆了壹口氣，說：“妳對我有敵意，看這態度，我們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說完，黑子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滅，然後笑著跟方洛擺手再見。
　　“方洛，妳楞在那裏幹什麽？”
　　這時，蒙慧站在人群裏沖方洛大聲喊了壹下，然後帶隊的老師用擴音喇叭也喊道：“掉隊的同學快跟上。”
　　被黑子莫名其妙的話搞糊塗的方洛只好悻悻地跟上了大部隊。
　　“朋友？”
　　謝縉壹邊拿著相機抓住壹些很有意境的風景照，壹邊問方洛。
　　方洛笑了笑，說：“恩，是的，很久不見的朋友。”
　　正如方明所講，黑子對他很客氣，根本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樣子，而如今他對方洛也是客氣得過分，讓方洛隱隱有壹種很壓抑的感覺。
　　不怕明著來的敵人，卻怕藏在暗裏的敵人。
　　方洛很難想象，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壹個人的變化竟然可以這麽大，看多了太多電視和經歷太多人情是非的方洛心裏篤定黑子如今好比壹個笑面虎，指不定在什麽時候會亮出鋒利的獠牙，對方洛和方明報復。
　　整個下午的遊覽方洛都是心不在焉，換誰這個時候都難以平靜下來，壹個‘敵人’就在附近盯著妳，隨時出手，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十分壓抑。
　　晚上吃過飯之後，老師允許自由活動，但是晚上十點鐘之前壹定要返回客棧，不得在外逗留。
　　方洛來的時候就跟蒙慧說要住家裏，不住客棧，因此他飯都沒吃就溜回家，到了家裏，看見蘇大小姐正在和老爺子聊得火熱。
　　“方洛，妳回來了？快，準備吃飯了。”
　　“我哥呢，他在哪兒？”
　　方泉德看到方洛壹副火燒眉毛的樣子，有點不高興地說：“小洛，妳能不能不要總是壹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好不好，妳二哥還沒回來呢，坐下來吃飯，吃晚飯再說。”
　　蘇珊兒從廚房裏端出飯菜，給兩人盛好飯。
　　“珊兒，妳做的？”方洛心想急也沒用，於是索性坐下來，看著壹桌子還算豐富的菜，問。
　　方泉德夾了壹塊紅燒肉，嘗了嘗，點頭贊道：“恩，味道真不錯，珊兒，手藝不錯嘛。”
　　“妳不是不會做飯嗎？”
　　蘇珊兒擡起頭，不服地說：“我就不能學？”
　　方洛笑著點頭：“能能能，我也嘗嘗，看看味道。”
　　吃了塊紅燒肉，方洛驚異地發現味道還真的很不錯，沒想到蘇大小姐竟然進步這麽快，上次在菜市場買菜的時候她還不會廚藝呢。
　　吃飽了飯後，蘇珊兒在廚房裏洗碗，方洛跟老爺子聊天，沒壹會兒，方明就回來了。
　　“吃過了沒有？”
　　方明點頭，“吃過了，爺爺。”
　　方洛站起來，拉著方明到壹邊，說：“我今天看到黑子了？”
　　“什麽？”方明也有些吃驚，“他沒把妳怎麽樣吧？”
　　方洛搖搖頭：“這倒沒有，他跟我說話了，和和氣氣的，到看不出來對我有仇恨的樣子。”
　　方明摸了摸腦袋，奇怪地說：“這小子到底想幹什麽？難道真的轉性了？”
　　吃過晚飯，蘇珊兒要回客棧，偏巧方明因為事情已經出門了，方洛雖然想勸蘇大小姐不要回去了，但是心裏又覺得自己太過於敏感了，黑子固然可怕，但是如今古城裏都是人來人往，諒他也不敢怎麽樣，於是送蘇珊兒回去。
　　兩人走的都是人多的路，最近的旅遊熱讓古城開始熱鬧起來，即便是入了夜也不例外，壹些小吃店開始多起來，壹路回去都能看到有人在吃混沌或者餃子，熱氣騰騰的。
　　“為什麽不住妳叔叔家裏？”
　　蘇珊兒把手背在背後，擡頭看著巷子裏大紅的燈籠，說：“我想住在客棧裏，和同學聊聊天，聽著旁邊溪水的聲音，真的很舒服。”
　　方洛笑著回答：“喜歡的話，那以後有機會回來嘛。”
　　蘇珊兒站住，看著方洛，笑著說：“嘖嘖，方洛，怎麽，成了客棧老板，這麽快就要想讓我腐敗啊？”
　　“腐敗？看妳這話說的，怎麽說這客棧妳也是出過力的，理所當然。”
　　“恩，這個說法中聽，我喜歡，好了，方洛，妳回去吧。”
　　在客棧的門口，蘇珊兒讓方洛回去。
　　方洛點點頭，沿著原路返回，在過河的時候，看到傅秋白幾個人正歪歪扭扭地上橋。
　　“咦？這不是方洛嘛？妳們看看，好帥啊，怪不得蘇珊兒不喜歡我，原來我長得不夠他帥，恩，哈哈……”
　　傅秋白幾個人顯然是喝了酒，醉得有些誇張，壹口的酒氣。
　　方洛不想理會他，想走，但是傅秋白攔住了他的路，幾個五班刺頭也都喝多了，有些囂張地站在傅秋白的身後，看著方洛。
　　“傅秋白，妳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方洛沈住氣，說：“沒什麽意思那就散了，我要回去睡覺。”
　　傅秋白打了壹個咳，說：“方洛，妳說妳平時裝什麽裝？什麽年級前十，什麽狗屁演講，他媽的什麽破文章，也能登上雜誌？我告訴妳，我最討厭妳平時壹副裝作斯斯文文的模樣，妳以為妳阿飛（阿飛正傳）啊？我告訴妳，妳TA媽什麽都不是。”
　　此時橋上沒有別的人，傅秋白像個碎碎念的酒鬼，沖著方洛抱怨，仿佛肚子裏許多怨氣郁結，久久不得疏解。
　　“妳醉了，回去洗洗睡吧，我沒空聽妳羅嗦。”
　　面對五個醉醺醺的家夥，方洛倒沒放在心裏，在花山古城，這幾個人永遠及不上他的熟悉度，方洛自信能將傅秋白揣下河，然後溜之大吉。
　　但是方洛不想跟喝醉了的人壹般計較。
　　“呸，我啰嗦？妳以為妳是政教處周主任？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好，我讓妳看看什麽叫啰嗦。”
　　說完，傅秋白忽然擊出壹拳，直奔方洛的腹部。
　　方洛眼疾手快，迅速壹退，沒想到後面幾個人卻反應很快，立刻跳了下來，將方洛團團圍住。
　　“傅秋白，妳要幹什麽？”
　　“幹什麽？妳傻還是白癡啊？我要揍妳，我TA媽看妳不爽不是壹兩天的事情了，嫌我啰嗦，我就讓妳知道什叫拳頭啰嗦。”
　　傅秋白正要踢出壹腳，卻忽然發現再見整個人好像飛了起來，然後只覺得渾身壹涼，冰冷的河水就鉆入了鼻孔。
　　黑子扔完人，冷眼地看著剩下的五個人。
　　這五個人平時都是屬於那種狐假虎威的家夥，見傅秋白被丟到河裏，面上壹股銳氣立刻就退了下去，而且看到眼前壹身黑衣黑褲的青年，加上他鋒利的目光，幾個人都忍不住有些退縮。
　　“楞著幹什麽，還不下去救人。”
　　五個人楞了壹下，然後慌忙地去撈傅秋白。
　　方洛和黑子站在橋上，看著五個人笨手笨腳地從河裏將嗆得厲害的傅秋白拖上岸。
　　黑子看著方洛，笑了笑說：“方洛，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
　　黑子的笑容讓方洛剎那間有些驚愕，他的笑容不僅真誠，而且真誠中帶著壹絲自嘲地意味，讓方洛十分奇怪。
　　掏出壹支煙，黑子點燃，說：“這樣說吧，其實我挺感謝妳那天踹我的壹腳，真的，我不是跟妳開玩笑，如果沒有妳那壹腳，或許我很有可能這壹輩子就只能呆在監獄裏。”
　　方洛詫異地看著黑子，黑夜中，他手裏的煙格外的亮。
　　“程哥救我出來後，那壹段時間我養傷，結果程哥就被抓了，他手裏有幾條人命，妳知道嗎？正是我養傷的那壹陣日子犯下，如果我沒受傷，我很有可能就是兇手之壹，在廣東流亡的那壹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哎，反正太多太多的事情說不完，我也就不跟妳說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黑子將手裏的煙踩滅，走下橋，走了幾步，回頭，說：“其實我還要感謝妳，謝妳救了我表弟的命。”
　　方洛頓時糊塗了，自己什麽時候救了他表弟。
　　“我的表弟叫張鈁。”
　　夜裏，黑子的話讓方洛忽然生出壹種生活真是他媽的喜劇這樣的想法，方洛實在想不到張鈁竟然會是黑子的表弟，不過還真別說，兩個人身上都有那種桀驁不馴的脾性。
　　站在橋上，想起白天裏黑子和自己說話時自己內心的憂慮，方洛忍不住笑了出來，真的是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傅秋白被河水壹淹，整個人清醒了不少，六個人罵罵咧咧地回了客棧，方洛在橋上站了壹會，眼看時間不早，準備要回去。
　　“妳去哪裏？客棧不在那個方向。”
　　謝縉和蘭菲從旁邊壹條巷子裏走出來。
　　方洛笑著說：“我回家住，這麽晚了妳們怎麽還不回去，時間可不早了，小心被老師批評。”
　　蘭菲抱怨著說：“我們也想回，可是差點迷路了，古城裏的路七轉八繞，太難認了，我們都走了好久才走回這裏。”
　　“是嗎，太危險了，小心有壞人。”
　　蘭菲聽完有些後怕的說：“這裏還有壞人啊？”
　　“怎麽沒有？我就是壹個。”
　　“沒正經，蘭菲，我們走，方洛，妳也回去吧，晚安。”
　　方洛呵呵地跟兩人道別。
　　就在這時，蘭菲忽然跑過來，在方洛耳邊悄悄說了兩句話，在謝縉的催促聲中跑了回去，然後兩人手牽著手壹起回客棧。
　　方洛定在原地，腦海裏不停地回放著剛才蘭菲說的那兩句話？
　　下周六是謝縉的生日？
　　她從來都是壹個人過生日？
　　橋下是潺潺的河水聲，站在橋上，方洛忽然想起了二中圖書館那個下雨的上午，謝縉曾經對他說的那只不快樂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