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壹章 千裏遙系，黃金傳說

　　人們通常把自然界的聲響，比如風聲、鳥鳴、泉湧，種種凝聚天地、日月精華的聲音，稱之為天籟之音，形容聲音的美好。而當我壹踏進房間裏面，便感覺這“嗚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來，讓人不寒而栗，整個世界都在傾斜壹般，微微震動。我暗叫不好，雙手立結不動明王印，口中猛喝壹聲：“靈——”
　　世界為之清靜，而那團白色的霧靄也分出壹團來，與我糾纏。
　　我往旁邊退出幾步，便感覺四周景物變換，有無邊的惡鬼叢生，張牙舞爪，發出古怪而恐怖的尖叫。我立刻感到不妙，掏出剛到手的震鏡就朝著那團霧靄照去，壹聲無量天尊，喝得震天響。然而許是離開我太久，鏡靈竟然毫無動靜，那壹團霧靄竟然朝我當胸撞來。
　　我避之不及，唯有提升壹口氣，閉上眼睛硬挨這壹記。
　　我全身壹陣冰涼，好似掉進了冰窟壹樣，而且有壹種粘稠如糨糊壹樣的物質封堵住了我的口鼻，氣都換不上來。好在金蠶蠱在身，任何陰毒邪氣壹遇到它，自然都要規避壹二，所以這狀態僅僅持續幾秒鐘，隨著我體內的熱氣彌漫，便消失無蹤。我前跨兩步，呼叫那個竹竿男人，然而他似乎並沒有看見我，手中的嘎巴拉碗壹揮，竟然打到我伸出去拉他的左手。
　　這碗骨質堅硬，打得我疼得要命，我正想結印將他喚醒的時候，突然感到後心壹涼。
　　我體內的金蠶蠱給我傳遞來壹種極度驚悚的危險。
　　沒有壹點前兆，我的腳壹軟，不受控制地往地下滾去，接著我聽到身後傳來了瘋狂的掃射聲，子彈在空中肆意地飛舞，壹陣硝煙彌漫，接著我聽到了陶甕破碎的聲音，聽到了有人陷入絕望的瘋狂叫喊，聽到了子彈與地板、墻壁猛烈的撞擊聲，聽到了有人在狂笑，也似乎聽到了死亡之神肆意揮舞著鐮刀的聲音……
　　壹瞬之間，世界都為之淩亂，然而這才是剛剛開始，當我聞到了鮮血所特有的腥膻之時，我趴著的地下有壹種奇怪的律動，沒幾秒鐘，我所處的這幾塊方磚突然消失不見，而我則順著陡然露出的斜道往下飛速地滑動著，意識在那壹刻都朝著黑暗之中沈淪去。
　　我大叫著，奮力宣泄自己心中的恐懼，不讓體內的保護意識將我的思維暫時“關機”，我高喊著九字真言，讓自己的神臺守得壹絲清明——這種感覺我難以詳細地描述出，請想要了解的朋友請自行前往所在城市的遊樂園，連續做三遍過山車即可。
　　終於，仿佛過了壹萬年，我感覺屁股都磨出血了的時候，身子突然壹淩空，然後重重跌落到壹團軟綿滑膩的東西之上。我心中長嘆了壹聲，感覺魂兒才剛剛回轉過來，還沒有緩口氣，就感覺有壹物攜著風聲，朝我撲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壹捉，在微弱的光線中壹看，我靠，竟然是壹條頭部扁平的飯匙倩，也就是電視上經常說的眼鏡毒蛇，而我的手正好卡住了它的頭部。
　　戰鬥的意識。
　　我這才發現我屁股下面那軟綿滑膩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壹條條盤著的毒蛇，被驟然從天而降的我，給全部都壓成了肉醬。然而這些並不是唯壹的毒蛇，在我所處的這個空間裏，有不知凡幾的毒蛇，充斥在我的視線中，吐出的信子發出“嘶嘶”聲，讓人心驚膽戰。
　　壹條毒蛇便能夠致人於死地，何況小爺我倒黴到了極點，竟然掉進了蛇窟？
　　這裏，便是薩庫朗用來蓄蛇的地方麽？
　　不過我也算是見過了大場面，知道這時候慌張沒有什麽用，果斷大喊壹聲“有請金蠶蠱大人現身”，企圖借助金蠶蠱的威勢，讓這些毒蛇安分壹些，不要枉自朝我攻擊。事實證明肥蟲子這蠱中之王的美譽，所來不假，它壹出現之後，立刻從肥碩的身軀之中散發出“王八之氣”，肥軀壹震再震，那些圍將過來、蠢蠢欲動的毒蛇竟然在這個腦門之上長著青春痘的王者威懾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離了壹丈的距離。
　　連我手上這條費力掙紮的黑色眼鏡蛇，都變得瑟瑟發抖，如同軟面條壹般，不敢動彈。
　　我看著用壹雙黑豆眼看著我的肥蟲子，它那小人得誌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不過這個在陶甕之裏修行接近壹甲子的家夥，吃過的毒蛇成百上千，自然有壹股獨特的氣質在，不怒自威。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了下來，要不是我家肥肥，萬蟲噬體這種慘劇，看來我是避免不了的。當下情緒激動，也顧及不了素有“菊花殘”的美名，使勁地親了它肉乎乎的身子壹口。
　　冰冰涼，壹股檀香流連於唇齒之間，味道果真不錯。
　　肥蟲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奮力掙脫出我的手掌，然後飛臨到我手上的那條眼鏡王蛇頭上，俯下身去，直接破開它的頭顱，奮力吮吸壹番。幾秒鐘之後，這條壹米多長的毒蛇皮膚萎縮，沒有光澤，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我扔掉了手中這條蛇，站了起來，開始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而肥蟲子則飛臨上空，俯視著自己面前的饕餮盛宴。
　　這是壹個很大的巖洞，很難想象出在緬甸的熱帶雨林下面，竟然會有這樣喀斯特地貌的地下溶洞。這裏十分的寬闊，除了我附近的墻上有幾盞昏黃色的燈火外，其他的地方都是深邃的黑暗，那黑暗粘稠如墨，濃得化不開。而這燈火也很有意思，它是壹種碗口粗的白色蠟燭燃燒而成，很安靜地亮著，發出壹種讓我既陌生又熟悉的香氣。
　　簡單地說，這個地方是呈壹個“凸”字形的空間，而我則正處於那個突起的地方。
　　有這肥蟲子的護衛，我膽子大了很多，站起來往前走，群蛇紛紛退避。肥蟲子淫威頗盛，它但凡看到哪個退得慢的，便飛臨頭頂，壹陣吸吮，將其生命精化盡數吸收，如此壹來，蛇群更是恐懼。我感覺前方有壹大團翻滾的黑氣，濃烈得如同實質。這黑氣讓我恐懼，也讓我好奇，緩步走過去。
　　路過壹盞燈光的附近，我突然看到巖壁上面有著什麽東西在。這發現讓我似乎想到了什麽，趕緊走了過去。這巖壁常年有蛇蟲攀附，上面已經變了模樣，有壹層黑黑的垢塵，我看得不仔細，伸手去將那層垢塵給揭開，露出那巖壁上東西的面目來。
　　這居然是壹幅粗糙的壁畫，而且是我所熟悉的。
　　同樣風格的壁畫，我曾在晉平青山界的溶洞子裏看過，也在神農架的耶朗祭奠中看過，它們都是由壹根根紅色與黑色的線條、或圓弧相結合，簡潔明快，大方古樸，圖案和花紋都有著濃烈而獨特的風格，它們描述的都是三只眼、額頭上的眼睛呈方形的小人。我無心分析這壁畫上面的內容，只是心中有著濃重的震撼，腦海裏不斷地想起了07年的春節前夕，壹個鄉村的老漢略帶諷刺的笑容問我：“妳真的以為壹個幅員遼闊的耶朗聯盟國度，真的是夜郎自大？”
　　我真的不相信，然而我卻分明知道自己所處的地方，是在異國緬甸的山林底下。
　　這裏居然也有耶朗故人的遺跡！
　　那麽，他們在這些地下的山壁上，刻著這些圖畫，到底是由什麽用心呢？這些壁畫裏面，又傳遞著怎樣的信息，訴說著怎樣的歷史呢？
　　我不得而知，只是被那個千年之前的神奇國度所折服。壹種撲面而來的歷史厚重感，沈甸甸地壓在我的心頭。不過現在並不是感嘆這些的時候，我稍微壹打量，便沒有再繼續，而是從磨爛的背包中掏出了強力手電筒，往黑暗中照去，試圖找到回去的路。
　　當我走出了“凸”字型的口子處，往黑暗中壹照的時候，壹片金黃色的光芒讓我眼前壹花。我楞了神，快速地走了過去，只見有壹堆木箱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我面前，而這上面壹排則全部都是打開的，露出了壹塊塊交疊的磚頭，密密麻麻。之所以會反射出壹片金黃之色，是因為這些磚頭，全部都是黃金做成的。
　　在這些箱子和金磚上，都標識著繁體字與日文，以及阿拉伯數字。
　　我似乎在壹瞬間就明了了吳武倫和加藤原二來此的真正用意：日本在七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雖然至今都沒有承認，但是它確實扮演了壹個強盜的角色，將大半個亞洲的財富都掠奪壹空，而戰敗之後，它掠奪的黃金、珠寶以及其他的硬通貨，莫名地下落不明，不翼而飛了。
　　有人說這些財富都流落到了日本各大財閥（三井、三菱、富士、住友……）的手上，而這裏面美國駐日本的司令官麥克阿瑟將軍（某兄弟會成員，具體不細說）則充當了不光彩的角色，以至於朝鮮戰爭時期，各大日本財閥得到灌血式的培養，從此日本也從壹個廢墟上的國家，迅速地崛起為世界第二大經濟實體，堪稱壹時之奇跡；
　　也有人說這些黃金於1945年日本即將戰敗的時候，由天皇手諭下詔，經日本軍部最富有武士道精神的青年軍官督導，將其分布潛藏於東南亞的叢林之中，並且標定好位置，留待日本再次崛起的時候啟用——這個說法其實也是可信的，因為在1946年的時候，美軍就根據戰犯交待的資料中，從菲律賓的叢林中挖掘出了數以噸計的黃金和珠寶財物，而這些戰犯則在之後的東京大審判中被從輕處理；六七十年代日本經濟崛起之後，也不斷有日資公司以投資的名義，到達東南亞實行勘探工作……
　　這些猜測並不屬於少數，我以前也只是聽聽而已，然而我在看到這些黃金的壹瞬間，便至少肯定了第二種猜測。這世間的壹切皆為小事，唯有利益，才能夠讓人奔波勞累，薩庫朗存在於這山林之中，並非壹朝壹夕之事，吳武倫背後的上級若不知曉，我甚至願意相信母豬會上樹這壹說法。實質上，那是壹個還處於動蕩中的國家，出動這壹幹精英，說是拯救被擄的受害人，真的沒有壹點說服力，反而若說是為了這壹大筆財富，那就沒有什麽歧義了。
　　加藤原二也是，不過這個日本小子之所以孤身前往，也許更多的是為了麒麟胎吧。
　　從我與他的接觸中，我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若是以前，這麽壹大堆黃金擺在我面前，我非得樂瘋了不可，然而現在我卻僅僅只是心跳稍微加快了幾下，便沒有再激動半分。畢竟如果命都沒有了，有錢又有何用？我的直覺告訴我，日軍選擇在此處修建基地，藏匿黃金，其中的用意，並不僅僅只是因為隱秘的緣故。越過這堆箱子，我來到了壹個巨大的石鼎前面。這石鼎巨大，高有三米三，形貌款式與耶朗祭殿的那壹尊，極為相似。
　　我靜靜地站在這石鼎前面，感受到有壹種莫名的壓力朝我碾壓而來。
　　肥蟲子在我眉心處盤旋，幫我抵守住這壹份壓力。
　　石鼎之後，即是懸崖，深不見底的巨淵，下面是無盡的黑暗。我似乎有壹種難以言述的感覺，從心裏面跳出來。看著這裏面的壹切，我總是有壹種不真實的感覺，頭開始壹瞬間疼了起來。突然，那石鼎開始劇烈地晃動，然後有蓬勃的黑氣從鼎中冒出來。隨著這顫動，這懸崖的土地開始不斷地裂開，巨大的石頭跌落下深淵，我想往後退去，卻被那黑氣給周身纏繞著。
　　我渾身壹震，突然覺得魂飛魄散，身體隨著所有的壹切，都墜落深淵。
　　掉下去的時候，我對自己怒喊著：不對，這是幻覺！
　　……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有壹個嬌小的身子拱進了我的懷裏，而雜毛小道那張猥瑣的臉孔，正壹臉焦急地對我呼喊著什麽。我回過神來，心中便是壹陣驚喜：眾裏尋他千百度，得來全不費功夫。看著懷中朵朵壹臉的緊張，和隨後的驚喜面容，我長舒了壹口氣：那是幻覺，沒死真好！
　　果真是幻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