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玫瑰胴體 by 袖幻起香
2018-8-2 06:01
第四章。
與陳潔交往後,黛霜完全從過去的創痛中恢復了,同時,她發現自己跟羊子的關系壹落千丈。這主要是因為她自己開始了對過去的壹種遺忘,而羊子在某種程度了上代表了過去的壹些東西。而新的生活圈子,她從陳潔及其朋友那裏比從羊子那裏獲得的東西更多、更深沈、更適合她。
事實上,陳潔並非壹個如羊子描述的那種說教意味很濃的女權主義者,在她身上,女人的柔婉和智慧的光輝交織在壹起,使她在成熟之中透出迷人的氣質,這不單對男人,對黛霜這個年齡的女孩,也壹樣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陳潔也能彈鋼琴,在壹定程度上甚至比黛霜這個專業音樂學生都要棒。在陳潔有時間的時候,她會到學校陪黛霜練琴,並以壹些非樂理但可以激發音樂情緒的美學觀點給黛霜指導,這使她獲益匪淺。
同時,陳潔從黛霜的笑聲中重新體驗了自己的少女時光,雖然那是不愉快的回憶,但少女的心情卻是美好的,可以說是世間最綺麗的夢。
黛霜的手指在琴鍵上奏出的輕靈的樂音,使陳潔歷盡滄桑的心覺著安慰,而這個喜歡壹身素衣的小女孩又多麽像她自己當年的影子。
曹約翰與陳潔的關系是微妙的,這個長著壹雙琥珀色的混血兒的眼睛的男人,壹點也不掩飾對陳潔之外的女人的好感(比如對黛霜),但他又明顯地對陳潔十分迷戀。
陳潔不厭其煩地耐心拒絕他的求婚,陳潔說:我真的不能嫁給妳,可憐的孩子。
曹約翰蒼白的臉上現出熱切而執著的光芒:陳潔,除了我妳誰也嫁不上,答應我吧。
陳潔繃起雙唇,像是含著壹粒糖果——她的這個習慣性動作,令黛霜十分著迷,她很快模仿了這壹點——但目光中帶著笑意:那可不壹定。
其實黛霜也不希望陳潔嫁人,她對這個成熟的女人的依賴程度不亞於壹個嬰兒對母親的依戀,壹想到陳潔嫁給壹個男人便要去享受愛情,而或多或少地淡漠對她的感情,她就會感到十分孤獨。甚至陳潔嫁給曹約翰也不行,雖然曹約翰已經讓她喜歡了。
“潔姐,妳不會嫁人的,是嗎?”黛霜在鋼琴上停下手,睜著美麗而純真的眼看著陳潔問。
“不會的,我答應妳。”
陳潔有些艱難地笑著,她發現自己和這個小女孩的感情已經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了。
“我也不嫁人。”
黛霜高興地說,手指在琴鍵上快樂地躍動著,琴聲如泉水壹樣叮叮咚咚地流出來。
四月的第壹個星期天,黛霜參加了羊子組織的壹次野餐聚會,這是她第壹次接觸這個圈內的人,因為陳潔和曹約翰都參加,她也就接受了羊子的邀請。
這是壹個郊區公園,有現成的土竈和木柴,為野炊的遊人準備的。黃煒的壹個做官的同學用他單位的面包車把大家送到公園裏。
羊子幾乎立刻後悔邀請黛霜來參加這次聚會了,在車上所有的男人就開始大聲爭論,話題都帶刺激性,並且力求妙語連珠。羊子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因為男人們想引起別人註目自己,這個別人不是她羊子,而是壹聲不響的黛霜。
黛霜和陳潔低聲地說著話,不時淺笑壹下,雙頰艷若桃花,讓男人看得眼冒烈火。
“陳潔,”那個為大家提供交通工具的副局長說,“妳要是再不嫁人,成了黃臉婆可就不好處理了。”
“這妳甭操心。”
“嗨,我心焦呀。”
“心焦?妳不是有老婆嗎?”
“老婆不行,老婆是洗衣煮飯生孩子的,幹不了細活。”
“那您還真不好伺候了。”
後面有個男人叫:“陳潔,妳伺候他不就得了。”
“我?”陳潔扭過頭去,“恐怕他還沒那能耐。”
“約翰爸爸,”有人問曹約翰,“妳最有發言權了,陳潔是不是真那麽厲害?”
曹約翰得意地說:“當然,不過誰讓我是半個洋人呢。”
陳潔橫了他壹眼,大家又起哄:“陳潔,約翰爸爸實力如何?不過光有實力沒有技巧也是白搭。”
黃煒像個社會流氓壹樣摟著羊子嘎嘎大笑著說:“我技巧最棒了。羊子說我是她所有男朋友當中最完美無缺的壹個,羊子,是不是?”
羊子用手在他那兒抓了壹把,他笑得更響了。
黛霜突然記起羊子對他的壹個評價:壹副蹲馬桶的樣子。當時她很奇怪羊子對他的印象,現在他這笑聲激起了黛霜的反感,她覺著這個斷語真是再恰當不過了。她伏在陳潔耳邊小聲說:“妳聽黃煒笑起來是不是沖馬桶的聲音?”
陳潔格格笑著點了點頭。
有陳潔在黛霜的身邊,所有男人的計劃都落空了,他們發現這個女孩幾乎沒有聽他們的高談闊論,而是壹直像只小貓壹樣倚靠著陳潔的肩頭,那神態根本不把他們中任何壹個放在眼裏。
大家七手八腳總算弄熟了午飯。羊子和黃煒兩個人跑到樹叢後邊去親熱去了,黛霜靠在陳潔身上,坐在草地中間,宛若壹朵白色的小花。男人們坐了壹圈抽煙打撲克,不時向她們兩人坐的這邊瞟兩眼。
“妳生過小孩嗎?”黛霜突然睜開眼睛問,陳潔說沒有。
“可羊子說妳結過壹次婚的。”
陳潔嘆口氣,說:“我不愛他。”
“那……妳們之間從來沒有性生活?”
陳潔有些奇怪這個小女孩問起這種問題,但她還是說:“有。不過那是壹場噩夢。我也懷孕過,在我那段日子裏,他都從來沒有關心過我,到後來,孩子都有七個月了,他還打我。我受不了,就從他那兒跑出來,壹個人上了火車。到北京轉車時,我肚子疼得不行,可當時身上除了壹張車票,我壹分錢也沒有。我知道可能要早產,我也很想有個孩子,可在那個年頭,我是資本主義的狗崽子,沒人關心我,沒有醫院敢收留我。實在忍不住了,我進了廁所,就坐在壹張冰涼的石板上,看著鮮血汨汨地往外淌,我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我很清醒,我對自己說:妳不能死,妳這樣死了不清不白,為這樣的男人死了也不值。我就挺著,大冷的天,零下幾度,我壹身大汗,但我不哭也不叫,叫又怎麽樣?哭又怎麽樣?孩子出來了,是死的,還是男孩。從此以後,我就再沒回去過,也當自己從來沒有生過孩子,沒有男人,沒有結婚。壹直到現在。”
黛霜看著陳潔的臉,她的臉罩在壹種冷漠的光裏,使她看起來有些蒼老,但並不破壞她的美。
壹個男人走過來,在她們旁邊蹲下來。
“陳潔,講什麽呢?”
陳潔笑了笑,沒答他。黛霜坐直了些,她的眼光落在這個男人的臉上,他是和她們壹起來的,但壹路上都沒說話,只是聽別人說,壹個人淡淡的笑,壹種孤傲的男人的笑。
“小雪,這位是吳明然,搞社會學的。”
社會學?黛霜第壹次聽到有這種學科,她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吳明然。
吳明然不自然地舔壹下嘴唇,這個女孩真是太美了。他說:“壹種邊緣學科,仿佛什麽都懂,其實什麽也不懂。”
吳明然在她們面前顯然有些局促,這使他看起來像個大男孩,而不是老師。
他傻呵呵地笑著,等陳潔開口。
黛霜大膽地看著他,使他越發不安,其實黛霜的目光雖然落在他臉上,但這是壹種遊移不定的目光,她對這個看起來並不成熟的男人並無特殊的好感。
曹約翰被那群人趕開了,他哈哈笑著,跑過去,壹屁股擠挨著陳潔坐在草地上:“老婆,妳們在說什麽?”
“再說!再說我擰妳了。”
陳潔這樣說的時候,完全是壹副撒嬌的少女的樣子,她的臉上抹著兩朵紅雲,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曹約翰把身體靠上來:“來呀。”
陳潔拍了他壹掌,他笑著對吳明然說:“老吳,妳陪陪小雪,我和陳潔商量件事兒。”
說著拉起陳潔就走。
草地這壹角只剩下了黛霜和吳明然兩個人,那邊壹群男人向這邊看著,向吳明然起哄,吳明然的臉紅了。
“妳也學音樂?”
黛霜點點頭,吳明然說:“我對音樂壹竅不通。”
黛霜淺笑了壹下,仿佛安慰他,然後站起來,拍打著身上的雜草,說:“吳老師,妳在這兒坐啊,我到那邊去了。”
說完,壹個人穿過草地,向壹叢茂竹走去。黛霜的背影看起來生動別致,她走路的姿勢就像是壹種舞蹈,這給吳明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呆坐著,心想這個女孩怎麽會如此完美?
要是擁有她,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壹種男人的占有欲揪住了他的心,但他明顯覺得自己並沒被重視。女人,為什麽那麽高傲和冷酷?
吳明然扯下壹片草葉,在掌心裏揉碎了,他的眼中透出壹股惡狠狠的光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