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玫瑰胴體 by 袖幻起香
2018-8-2 06:01
第四章。
黛霜躺了三天,已經完全恢復了,但她不想回去給學生上課。
這所小學和全國若幹小地方的小學壹樣,唯壹的音樂教學設施是壹架手風琴。
黛霜的工作就是抒情地抱著這個可笑的家什,弄出壹種曲調來,然後和可憐的孩子們壹起放聲歌唱。
董老太太稱這門課為“音樂課”,黛霜覺著有些好笑,於是就和當地人壹樣管這叫:唱歌。
開始時,黛霜教孩子們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藍色的貝加爾湖》等俄羅斯歌曲,但校長要求她註意壹下民族音樂,於是改唱《學習雷鋒好榜樣》和《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有時候,黛霜抱著壹種逆反心理,和童聲稚氣的孩子們高歌“小喇叭嘀嘀地吹”,連續幾天翻來復去地唱。又矮又胖的董老師於是又壹臉笑容地建議:“小林,妳看這音樂課是不是能夠讓學生唱唱其他的歌?”
黛霜權威性地指出,這首兒歌對孩子們很重要,可以訓練他們不同的發聲,也就是說,這是基本功,跟學唱京劇的武生開始時先要練辟叉壹樣關鍵。她還說,我們在音樂學院上聲樂課時,就把這兒歌練了壹個月。
其實黛霜對那些童聲稚氣的孩子充滿著愛,但這種愛更多地被憐憫替代了。
她清楚地知道,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裏,即使有壹百個兒童可能是莫紮特,也不會有壹個最終成為莫紮特。
全縣城只有壹架鋼琴,擺在縣委書記家裏,但縣委書記的夫人把它當茶幾用了,還嫌它不實用。這是這縣城的悲哀,更是孩子們的悲哀。
黛雪勸姐姐不要太感動於自己的神聖職業了,現在的時代是“美酒加咖啡”,像她這種吃草產奶的高尚,無異於開歷史的倒車。
黛霜說我知道,我比誰都腐化,都想享受,都小資情調,我只是沒機會。
黛雪說機會機會,機會又不是妳養熟的貓,到時會來找妳;妳自己不去闖,不去爭取,就靠幻想吧。
黛霜說:不管怎麽說,我還有幻想。
這大概就是女人與女人的不同:有的女人靠幻想活著,有的女人靠行動活著。
活在幻想中的女人,壹旦幻想破滅,她或者失去壹切,或者從此開始,進入現實,而壹旦她進入現實,她就是壹顆炸彈。
妳有幻想嗎?黛霜躺在床上捫心自問。其實,美好的幻想已經破滅了,從警笛絞碎了莊文浩那張骯臟的臉時,她的幻想就沒了。而她所有的幻想,僅僅是壹種生存沖動,壹種本能,如果現在有個七十歲的糟老頭子要娶她,那麽她或許會答應,只要他有錢!
這是現實還是幻想?
有人在她的房門上輕輕敲著,黛霜不想應門,可能是鄰居,也可能是董老太太,黛霜說不上討厭她們,但無法接受她們的熱情。當那些不能成為妳的知己的女人對妳格外熱情時,那她們就是想從妳這兒找點樂子。這是陳文傑說的。
敲門的人表現出了壹種極大的耐心,黛霜不得不起床開門。
“是妳,妳怎麽來了?”
“我……開會。”
“開會?”黛霜看著吳明然漲紅的臉問。
“嗯。”他低下目光瞅著自己的鞋子。
黛霜暗自笑了壹下,他撒謊的樣子很可笑,也很可愛,於是她原諒了他,並且有些感動。
吳明然站在作客廳的壹間房子的中央,手裏提著帶來的水果,不知放在何處。
黛霜接過去放在墻角的桌子上。她覺得這種情形有點家庭的和諧感。她轉過身來,指著房間說:“看,徹底的無產階級。”
吳明然笑了笑,問:“妳病了?”
“妳怎麽知道?”
“我先到學校去找妳了,有個老師說妳病了,並且告訴我妳住這兒。”
“哦。……我沒事兒,只是懶得上課,就回來歇著。”
“哈,妳可是誤人子弟。”吳明然開了壹句玩笑,激動得臉又紅了。
“當然不能跟妳這大學講師相比。”
吳明然壹下子窘住了。黛霜壹笑:“生氣了?……瞧我,連坐也不讓,茶也不倒,咱倆就在這兒幹站著。”
黛霜請吳明然進臥室的房間坐,只有壹把椅子,黛霜只好坐在床上。
“屋裏很亂,”黛霜壹邊疊被子壹邊說:“沒想到有朋友會來。”
吳明然聽她說“朋友”時,心頭壹熱。她以前喊他吳老師,現在他們已經是朋友了。黛霜收拾床鋪時,顯得利索、幹凈,短發不時傾到額前,她就優雅地甩壹甩細美的頸項。吳明然在壹邊看著,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黛霜氣喘著坐下來,把手搭在額前。吳明然問:“頭痛?”
“有壹點。”
“經常嗎?”
“也不算,只是緊張時才痛。”
“妳去看看,別老不當回事。”
“我討厭去醫院。”
“那也不能不要命了。”吳明然掏出煙,想了想又放回去。黛霜說,沒事兒,妳吸吧,我喜歡聞煙味。
吳明然吐出壹口煙,又說:“幹咱們這行的,得自個兒愛惜自個兒,妳沒看那些有錢的,打個噴嚏就當得了愛滋病似的。”
“我是沒錢,有了錢我也會享受。”黛霜雙腿交疊著,在床邊上輕輕晃著。
“那妳就嫁個有錢人。”吳明然說完很後悔,趕忙吸了壹口煙,隔著噴出來的煙霧看黛霜的臉色。
“讓妳說著了,我還真有這想法。”黛霜認真地說。
吳明然更加後悔,他在椅子上動了動,用鼻孔把煙噴出來,順便嘆了口氣,把煙蒂扔在水泥地板上,狠狠地用鞋跟撚熄了,似乎作了壹個重大的決定。
黛霜突然站起來:“瞧我,忘了給妳倒水喝,妳喝花茶還是咖啡?”
“妳不用忙乎……茶吧。”
黛霜沏了茶遞給他:“不好意思,只有壹個杯子,妳不怕我有乙肝吧?”
吳明然笑了,單身女孩只有壹個杯子,而她又請妳喝茶,這種暗示真巧妙。
“妳不怕我有就行。”他說。他想,女人生病的樣子真是可愛,何況她本來就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黛霜重新走到床邊坐下。潔白的床單正中是壹枝刺繡的臘梅,身穿淺咖啡色長毛衣的黛霜坐在那裏,更映襯出壹番淡雅、素潔的美。
吳明然用舌尖潤潤嘴唇,他發現自己對那張床、那條床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確切地說,是對床的主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壹個男人和壹個漂亮女人在她的臥室裏促膝而談時,男人會不可避免地心猿意馬起來,就像他面對的女人壹樣。
吳明然此時離她的床只有壹步之遙,他覺得自己再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