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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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知守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雨停了。
  天上的雪也燒光了,不再繼續落下。
  街上壹片安靜,只能聽到哭聲。
  陳皮皮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坐在地面上放聲大哭。
  在父親和師兄師姐前,他就是個孩子。
  他哭的如此傷心,原因很復雜,他的父親和師兄師姐卻很明白,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他除了哭還能做什麽呢?
  觀主負手從他身旁走過,沒有看他壹眼,臉上也沒有什麽表情。
  大師兄感慨說道:“能哭出來也好,不至於郁郁。”
  余簾卻眉頭微蹙,看著街那頭說道:“我們還沒死,書院還沒亡,哭什麽哭?”
  觀主正在緩步走來,來自昊天的力量灌註到他的身軀裏,讓他變得越發強大,但余簾說的也沒有錯,她和大師兄終究還沒有死。
  只要沒死,這場雪街之戰便沒有結束,書院就依然存在。
  ……
  ……
  書院必須把觀主留在這條長街上,才能保住驚神陣的陣樞,保住這座長安城,遺憾的是,大師兄真的很不擅長打架,只擅長別的。
  灑落雪街的清光落在他樸實可親的臉上和滿是血跡的舊棉襖上,讓他看上去就像是鄉間剛剛殺完年豬的塾師。
  事實上,在書院後山他壹直都是老師。
  無論琴棋書畫還是陣道音律,那些在各自領域都擁有至高地位的師弟師妹,全部都是他的弟子,所以他在這些方面擁有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能力。
  看著緩步走來的觀主,他就像教書先生遇到難題時,總習慣於用手裏的粉筆當武器那樣,他自然也想起了這些年裏自已時常接觸的那些事物。
  大師兄動念,便有風從城北呼嘯而至,卷起街道上的殘雪,拂動街道兩旁的宅院廢墟與垮塌的檐,拂動能夠遇到的壹切事物。
  瓦片顫動發出低沈的撞擊聲,如石鐘,有酒樓的破幡在寒風中飄舞,嘶啦作響,如斷弦的琴,風從斷垣縫隙裏穿過,嗚咽如簫。
  這些殘破的感傷的悲傷的聲音,合在壹起,便是壹首如泣如訴的曲子,曲聲並不悠揚,只是幽哀不盡來到了觀主的身前。
  觀主停步望向街對面,神情微凝,出指。
  大師兄伸手向街旁的巷坊,把城南無數道街巷,變成了棋枰之上的縱橫棋路,他便是棋枰畔的弈道高手,瞬間把那道指意切割成無數碎片。
  觀主拂袖壹卷,把那些縱橫棋道卷亂,再出指。
  大師兄松手把木棍扔到身前的濕街上。
  他不通符道,所以沒有繼承驚神陣,但他能夠運用這座陣裏的天地氣息。
  當木棍落下時,那堵千年城墻沒有再次出現在街上,只是發出啪的壹聲輕響。
  朱雀大街上空的雲層裏,也隨之發出壹聲輕響。
  然後是巨響,無數聲巨響。
  無數道閃電,從雲層裏鉆出,然後劈落長街,向觀主的身體劈去。
  這些閃電非常密集,威力無比巨大,即便觀主用無距進入天地氣息的空間夾層,也無法確保不會受到傷害。
  觀主的身形忽然變得淡渺起來,壹道閃電劈中他原先站立的位置,煙塵彌漫,隱有焦糊味道,卻劈了個空。
  無數道閃電接連落下,觀主的身影再次顯現,然後消失,就像清渺淡然的雲霧壹般,在電閃雷鳴中不停飄掠,根本無法捕捉。
  余簾從原地消失。
  長街上再次響起蟬鳴,數千只數萬只蟬的怒鳴。
  風雪再起,其間隱著的怒蟬鳴嘯,有如搏命的山虎。
  數十道街巷的積雪,全部懸浮起來,向著朱雀大街裏灌註。
  街上的世界,變成了風雪的世界,很難看清楚裏面的畫面。
  只能聽到指意破空的聲音,閃電斬落的聲音,還有愈發淒厲的蟬鳴。
  風雪如煙塵,長街是戰場。
  閃電與蟬鳴再如何強大,卻依然無法壓制住那些縱橫其間的指意。
  壹指便是寂滅如深淵。
  壹指有如大海之無量。
  指意縱橫,能守世間壹切,能斂世間壹切。
  電落漸緩,蟬鳴漸哀。
  這道充滿了自然恐怖威力的長街,對觀主來說,仿佛閑庭。
  他信步而出。
  風雪漸靜。
  最後壹片雪,自觀主身側飄過。
  觀主的左手斷了三根手指。
  鮮血正在向街面滴落。
  他看了壹眼斷指處。
  血漸止,斷指處壹片光滑,晶瑩如玉。
  他取出手帕,將手掌上沾著的血水擦凈,然後放回懷中,望向街對面。
  不知何時,余簾重新出現在街上。
  她臉色蒼白,雖然看不到明顯的傷痕,亦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大師兄渾身是血,疲憊不堪,搖搖欲墜。
  勝負已分。
  ……
  ……
  知守觀是道門聖地。
  這座道觀的名稱,來自於西陵教典裏的壹段真言。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
  陳皮皮的天下溪神指,亦是因此而得其名。
  由此可以想見,這套指法在道門的無上地位。
  在西陵教典那段真言裏,還有這樣幾句話。
  知其黑,守其白,為天下式。
  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
  這是昊天的世界。
  能知世間壹切,便能守世間壹切。
  無論是力量,還是本心。
  這便是知守的真義。
  觀主的指意,不僅僅是天下溪神指,堪為天下式,為天下谷。
  他多年前便邁過了那道門檻,真正的萬法皆通,學貫道佛魔,實勢之強更在蓮生之上,堪稱千年以來的道門最強者。
  不幸的是,他的和夫子軻浩然二人生活在同壹個年代,而那兩個人則是萬年難遇,所以他才被迫沈寂低調了這麽多年。
  現在的人間已經沒有夫子,早已沒有軻浩然,他便是人間最高崛的那座山峰,最強大的那個人,他便是天下無敵。
  所以他的指,就是天下指。
  ……
  ……
  風雪再起,只是這壹次的風雪來自天地,不能殺人。
  余簾看著風雪那頭的觀主,想著先前看到的那幕畫面,臉上的情緒有些復雜。
  大師兄借破宅之音,街巷之枰,雄城之威,暫時困住觀主,然後她怒蟬勃發,眼看著便要擊殺對方,卻不料局勢驟變。
  觀主目光落處,斷指傷口頓時如玉。
  她很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這是魔宗的手段,雖然不是不朽,亦不遠矣。
  如果不是如此,她最後那片雪,壹定能夠把觀主的身體切成兩半,不會只削下了對方三根手指。
  她看著這個普通的道人,想著那個普通的名字,神情漸肅——道門領袖把魔宗功法修行的比自已這個宗主還要強大,這究竟是壹個怎樣的人?
  “這是昊天的世界,我遵循昊天的規則,於是所有昊天的規則便能為我所用,除非妳們現在擁有了挑戰昊天的能力,不然永遠不可能戰勝我。”
  觀主看著風雪對面的二人,平靜說道:“妳們二人能夠給我帶來如此多的麻煩,已經超出我的想象,甚至讓我覺得有些佩服。”
  “李慢慢,如果妳不是愚蠢到在這七天時間內消耗太多,如果妳不是愚蠢到前面數十年都不想學打架,或者妳可以嘗試壹直拖著我。”
  “林霧,如果數日前妳沒有與熊初墨戰上壹場,或者今日雪街之上,妳真能找到壹些機會來殺死我,雖然那個可能性依然不大。”
  觀主看著余簾說道:“自千年前那個叛徒,妳應該是魔宗最強的壹代宗主,修二十三年蟬融天魔境,竟讓妳真的開辟了自已的世界,然而很遺憾的是,妳遇到的對手是我,就如同我本是千年以來道門的最強者,卻遇到了妳的老師。”
  大師兄說道:“直到觀主入長安,我才知道原來您也壹直在等著時間流逝,因為驚神陣沒有辦法修復,這時候正是陣力最弱的時候,我確實不應該與您虛耗這七天時間,但在這七天裏,我也學到了壹些事情。”
  觀主問道:“什麽事情?”
  大師兄說道:“我現在能夠追上您。”
  觀主說道:“前些天是我在追妳,現在妳要追我,意義何在?”
  大師兄說道:“只要能夠追上您,那麽便有壹起離開的機會。”
  觀主說道:“我明白妳的意思,遺憾的是現在妳受了很重的傷,妳很難再追上我,而且最關鍵的是,妳沒有力量。”
  他看著這對書院的師兄妹,說道:“現在想來,我對夫子的敬佩愈發深重,居然能夠教出妳們這壹對師兄妹,如果妳們兩個人是壹個人,我還確實不是妳們的對手,於我而言幸運的是,妳們兩個人終究沒有辦法變成壹個人。”
  余簾說道:“我想嘗試壹下能不能用兩條命換妳壹條命。”
  觀主說道:“妳雖說修行二十三年蟬變了女身,又在夫子座前學習多年,但終究是魔宗宗主,說這種慷慨激昂,實在可笑。”
  余簾說道:“這和慷慨激昂無關,只和高興有關,老師壹直教育我,活著就是為了尋找快樂平靜,如果能夠殺死妳,我壹定非常快樂。”
  觀主平靜說道:“有理,所以我不會給妳們這種機會。”
  即便是天下無敵的他,也不願意在勝局已定的情況下,和書院的這兩名強者以生死相見,因為生死之前有無數種可能。
  他進長安城,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毀陣。
  只要能夠毀掉驚神陣,這場大戲便將落下帷幕。
  風雪中,蟬鳴驟起然後漸斂。
  觀主的身形消失在風雪中。
  驚神陣受損,書院二人重傷,再也沒有誰能夠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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