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春園酒樓

　　信亨掌櫃見到肥胖的身影入門，立即笑呵呵走出賬房，拱手恭維：“仔哥，壹天來壹次錢莊，讓我們信亨財源滾滾啊！”
　　豬油仔面露不悅，坐到茶座上，出聲喝道：“昨天我開的價，能不能答應？”
　　掌櫃笑吟吟站他跟前，委婉道：“三十萬港幣是壹個大數目，就算貴號壹個月能賺五六萬，我們錢莊也不能輕易借出。”
　　“每壹筆錢都是錢莊的命根子，要是人人開口都是三十萬走，錢莊沒幾天就要關張呀。”
　　豬油仔帶著怒氣，出聲說道：“我們廠專門為《星島日報》供紙，還在同《港島工商報》，《華商報》談合作……前來貸款是為了擴張工廠，等新的機器開工，每個月入賬能超過十萬。”
　　錢莊掌櫃連忙奉承：“是呀，仔哥，東方紙業欣欣向好，未來壹定是港島紙業的翹楚，還同星輝商會有合作，這些我們都知，但錢莊有錢莊的規矩，以東方紙業現在的規模，真的貸不到三十萬。”
　　豬油仔壹拍桌子，冒火道：“要是能貸到，我就去找銀行了！”
　　“錢莊也貸不到啊。”掌櫃還是很為難，借錢要借垮壹間錢莊其實很難，但以小型錢莊的規模，要是有三十萬壞賬，掌櫃同老板都要壹齊跳海，只不過，錢莊銀號被人賣下，繼續接手經營。
　　信亨也是港島幾百間大小錢莊裏的小銀號，壹般都是壹萬、幾千的往外邊貸，三十萬不是掏不出，而是風險太大，本能就要規避。
　　豬油仔冷笑壹聲，正打算放低要求，借二十萬就走。像他壹樣來借錢的人，自然都是獅子大開口，先往高的要，還要扮的火急火燎，最後才不甘心的答應。
　　掌櫃卻咬咬牙，跺跺腳，出聲道：“這樣，仔哥，正好老板在銀號裏喝茶，我親自去同老板談談。”
　　“好。”
　　“我等妳。”豬油仔欣然答應，心裏卻起了警惕，銀號老板擺明是在等他。三十萬的借款不可能不早報給老板，可能壹千塊都得同老板講，掌櫃只負責定息，催債，評估。
　　錢莊掌櫃繞過帳房，登上樓梯，來到二樓壹間茶室內。
　　茶室裏。
　　壹張六米長的實木茶幾橫擺，十幾個穿著長衫，年齡不壹的銀號老板，或站或立，手裏都端著杯茶，氣氛也有些沈重。
　　信亨銀號的老板名為“黃有維”，是五邑恩平人，祖上在清朝末年來港開辦錢莊，在錢莊行業裏也是老江湖，頗有號召力，手下不僅有“信亨”，還有“寶德”，“利來”壹共七間商號，有些衰仔想以貸養貸，都不知背後是同個老板，最後給人丟進江裏。
　　灣仔區錢莊業他算是最大只，周圍十幾位銀號老板，全都是在灣仔區揾水的錢莊老板。
　　今天他們齊聚壹堂是因為錢莊業有個老規矩，壹條街上的銀號，要是有接不下的單子，可以由德高望重的行業前輩召集同行，壹起將單子吃下，有錢壹起賺，虧損壹起擔。
　　這時黃有維在掌櫃開口說完消息，表情平靜的放下茶盞，朗聲說道：“各位同行，豬油仔背後是誰，想必諸位都知道。”
　　“我不覺得壹個每月揾水十幾萬，能夠逼死總華探長的探目，會來同我們商號借區區三十萬。”
　　“今天找各位來，也不是同各位討論，要不要接他的單子，而是接下他的單子該怎麽辦。”
　　壹人上前壹步，端著茶盞，說道：“如果豬油仔是真心來借錢最好，馬上就把錢借給他。”
　　“如果是花腰賢想來削凱子，少借壹點，讓他削壹筆開心開心得了。”
　　有人聞言冷笑：“他要是想削凱子，三十萬送給他都得，怕就是怕，沒那麽簡單。”
　　“警隊那群豺狼虎豹，壹個比壹個貪，要是他代表警隊來的……”
　　黃有維感嘆壹聲：“那就要同警隊好好過個招了。”
　　半小時後。
　　豬油仔茶都喝光兩壺，錢莊掌櫃終於姍姍來遲，主動上前笑道：“仔哥，有沒有袋麻袋來？”
　　豬油仔笑道：“麻袋沒有，等會叫輛黃包車。”
　　錢莊掌櫃笑容依舊，語氣驟然冷峻：“沒關系，我們有。”
　　“唰！”
　　腦後風聲襲來。
　　“嘭。”
　　豬油仔腦袋回蕩起重響，只覺得眼前壹黑，腦袋壹暈，整個人便失去知覺摔倒在地。
　　掌櫃朝著打手使壹個眼色，出聲說道：“把他丟進香江洗澡。”
　　“知道了。”打手穿著短衫，腰間配把匕首，壯實手臂我握著短棍，神貌兇厲，吹個口哨就有兄弟湧出後堂，用麻袋把人給套起。
　　大概是覺得豬油仔體虛肥胖，沒什麽戰鬥力，紮好袋子就裝上板車推走。
　　整個過程連銀號的門都沒關，倪坤蹲門口簡直看的目瞪口呆，連忙擡起黃包車悄悄跟上。
　　傍晚。
　　何定賢在家裏看見剛換好衣服，手上還拿著毛巾的豬油仔，臉上浮現出怒色：“TMD，連我的人都敢動？”
　　豬油仔驚魂未定，直接拱火道：“賢哥，他們可真是壹點不把妳放在眼裏。”
　　“我知道壹群成精的家夥，不像貴利東壹樣好騙，但想著探探他們的底。”何定賢怒極反笑：“呵，沒想到，他們反客為主，敢給我壹記下馬威！”
　　豬油仔抱怨道：“我只是去借錢而已，不欠他們的錢呀，竟然也把我丟江裏，要不是阿坤在門口守著我，賢哥……妳就見不到我啦！”
　　何定賢拍拍他肩，寬慰道：“就當去遊泳了。”
　　“阿雄。”何定賢回頭喊道。
　　“長官！”
　　顏雄立正敬禮。
　　“查查哪個字號在幫新亨錢莊做事，把他們話事人的頭摘下來給仔哥踢。”何定賢朗聲說道。
　　顏雄瞇起眼睛：“港島區幫五邑商會做事的字號只有壹間，名頭不小，叫作五江社，話事人名為‘潘立強’，花名‘大頭潘’。”
　　何定賢突然面露不爽，怒聲吼道：“我叫妳把他的頭摘下來給仔哥踢！聽得明白嗎！”
　　“誰問妳他們話事人叫乜名！”
　　顏雄當即立正並腿，肅聲回答：“是，長官！”
　　豬油仔也被嚇壹大跳。
　　何定賢則有語氣譏諷的罵道：“什麽吊毛殺手雄，殺壹個人唧唧歪歪，改名叫八婆雄最好。”
　　豬油仔再度變得會察言觀色，戰戰兢兢講道：“賢哥，阿雄也是幫妳做事的人……”
　　“我知道。”他皺起眉頭，看向豬頭仔：“還有沒有事？”
　　“沒事。”
　　豬油仔捏著毛巾，憨笑著道：“遊遊泳而已。”
　　“行吧，妳回九龍，港島沒妳的事，阿樂，妳去通知阿洛、藍剛他們，叫他們晚上七點帶兵圍了春園酒樓。”何定賢轉頭同壹位跟班吩咐道。
　　豬油仔、陳嘉樂全都起身：“知道了，賢哥。”
　　何定賢望著兩人離開，叼著煙鬥說道：“當我是嚇大的？丟我壹個小弟就想嚇我，靠，妳丟他全家都得。”
　　本來信亨錢莊派人來下貼，請他晚上到春園酒樓吃飯，本以為是信亨錢莊老板想要低頭，或者是來收風的。
　　何定賢還想著對方識趣，收壹筆錢，再通過信亨為中間人，把規矩修訂壹下，能不鬧出流血事件最好。
　　沒想到，TMD竟然是壹場鴻門宴，行！
　　灣仔區壹百號便衣探員不知坐不坐得下！
　　雷洛、藍剛等探目其實剛剛放工，有的在吃飯，有的在泡妞，但活動地帶都在灣仔壹袋，收到消息馬上就回差館集結警員。
　　搞定錢莊是目前整間差館的頭等大事，別說先前五人有共同約定，就算僅是江探長給的壓力，都不得不讓四人慎重。
　　晚上七點，何定賢穿著壹套合體的黑色西裝，系著領帶，叼著壹個煙鬥，乘黃包車來到春園酒樓門口。
　　他摘下煙鬥，吐出口氣，踩著皮鞋落車，見到酒樓門口站著壹群五江社打仔，蔑笑壹聲踏步進入酒樓。
　　酒樓位於的春園街也算是他地盤，由於地盤上錢莊業存在，灣仔區確實活躍有壹些五江幫勢力，但全港五江幫總計不過壹萬多人，大部分靠航運，工程養活，岸上的打手只要負責暴力催債。
　　錢莊老板黃有維保下整間酒樓，會同十三位行業同仁，坐在二樓的圓桌上等客上門，壹樓五張桌子擺開，壹共坐了四十幾名打仔。
　　何定賢進門就感受到壹片目光掃來，旋即毫不畏懼的迎上前去，但沒在壹人身上多留稍許，坦然踏步就登上酒樓二層。
　　不得不說，馬屁達眼光犀利，光靠目視，竟能準確判斷他的腰身尺碼，壹套西裝穿著不僅份外瀟灑，氣宇軒昂，而且合體舒適，行動方便。
　　這有他身材標準，長相英武的原因，也得益於馬屁達從小在裁縫鋪幫工，鍛煉出好眼力。
　　馬屁想要拍的好，不僅要醒目，還得有家資，有本事。
　　黃有維聽見皮鞋登樓的踏步聲，當即就在主位上站起身，視線裏正好出現壹張年輕英俊的面孔，同時他遠遠的拱手含蓄：“何長官，久仰大名，本該早日登門拜訪，但是害怕冒昧，特邀業界同仁壹起為何長官擺酒祝賀，多謝何長官賞面出席。”
　　十三位在灣仔區開工的銀莊老板壹起站起身，手上抱拳行禮，眼神卻毫不避諱的打量來者，眼光銳利的想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