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側畔 第二部:官路風流

劉伶醉(程譽小寶)

古典修真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盛武王朝壹百四十三年,盛元十六年三月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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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初入官場、第八章:家有賢妻

沈舟側畔 第二部:官路風流 by 劉伶醉(程譽小寶)

2024-6-25 22:47

溪槐縣學。
彭憐與練傾城話未說完,外面壹陣喧囂,早有門子報了進來,縣令呂大人親自前來探望彭憐。
這兩日彭憐不在,進出都是隱蔽行事,練傾城只對外宣稱彭憐生病,不成想那呂錫通竟然紆尊降貴,親自到縣學來探望彭憐。
彭憐與愛妾相視壹眼,都暗叫壹聲好懸,若是晚個半日回來,只怕壹切成空。
彭憐趕忙換了衣服,又練傾城扶著,壹起出門來迎呂錫通。
壹行人浩浩蕩蕩走進門來,為首正是縣令呂錫通,後面跟著極為錦衣男子,看著氣度沈凝、不是凡人,彭憐暗運內功,逼得俊臉壹片慘白,裝作虛弱無力樣子說道:“大人遠來,下官不能迎謁,還請……咳咳……請大人恕罪……”
呂錫通見彭憐在府裏,便與旁邊壹個中年男子對視壹眼,笑著說道:“彭大人忒也見外,生病了怎麽不與本官知會壹生?眼看年關將至,縣裏士紳耆宿過來探望我等外地在溪槐任職的官員,聽說彭大人病了,便要親來看望,拳拳盛情,彭大人,咱們可要放在心裏呀!”
彭憐連忙沖那幾位士紳拱手行禮,客氣說道:“幾位長者不辭辛勞,彭某實在愧不敢當!多謝諸位,多謝諸位!”
壹縣之內,教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比起縣令主簿推官自然不如,但比起平民百姓,還是要大著不少,彭憐心知肚明,自己若不是選任了這個教諭,未來大概便是與眼前這些人相當,介於民與官之間,溝通兩邊,從中漁利,他自然不敢得罪這些人,至少明面上要如此。
便是江涴官居三品,到了雲州地界,也要與當地士紳處好關系,當年他政令不出府衙,便是與高家觸了黴頭,這些年他無為而治,也是逼不得已。
眾位士紳倒也不敢小瞧了這位年輕教諭,自古英雄出少年,誰知這少年小小年紀便能選官,背後是不是有著天大的關系,便是沒什麽後臺,將來若是平步青雲,當個四品知府三品知州甚至進京擔任二品大員,也都不是全無可能。
他們能橫行鄉裏,早將“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對頭多堵墻”的處世之道體會得淋漓盡致,但凡有用的必然結交籠絡,籠絡不成也絕不輕易得罪……至於若是真的得罪了,那只怕便是不死不休。
“彭大人年輕有為,能來溪槐任官,乃是我等百姓之福!眼看年關將至,我等備下薄酒壹杯,來請呂大人與諸位大人同飲,如今獨獨少了彭大人,實在讓人心中難過!”為首壹個年長者拱手行禮,他那年紀,便是做彭憐爺爺都足夠富裕,卻對彭憐執禮甚恭。
彭憐連稱不敢,呂錫通介紹道:“這位是城西吳老爺,他家女婿在江州治下任著知府的!”
彭憐趕忙表示景仰,自然又是壹番寒暄。
又有壹個年長者說道:“彭大人如今身體不豫,不如且在家中景仰,等過幾日老夫再置辦壹桌酒席,與彭大人壹起慶賀新年!”
呂錫通又道:“這位是城南劉老爺,家裏有位族兄,卻是兵部侍郎。”
彭憐自是與他又寒暄壹番,壹圈下來,但凡能進屋來的,各個家都有親戚擔任顯要官職,最差的也是個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最後的最後,才是高家大爺壓軸出現。
只聽呂錫通介紹道:“高家二爺如今在京裏戶部管著各省錢糧撥付,最是位高權重的,為人卻極是和氣,大爺與他兄弟齊心,咱們在這溪槐為官,可得與大爺好生相處才是!”
高文傑淡然笑道:“大人謬贊了!二弟蒙皇恩拔擢擔任險要官職,每日如履薄冰,常常修書回家告誡我等,必得友愛鄉裏、和睦官民,高某不才,願供諸位大人驅馳,為溪槐百姓安居樂業,再立壹份新功!”
呂錫通感慨說道:“前年整修河堤,大爺帶頭首倡捐款捐物,呂某至今仍然牢記於心!大爺胸襟廣闊,實在與二爺不相上下!”
眾人紛紛稱是,壹時阿諛之詞不斷,彭憐壹旁聽得直欲作嘔,卻又不得不附和,他本來就用內功逼得臉色極差,這會兒自然顯得更加痛苦,倒更不像是裝出來的病態了。
眾人各個眼尖,早就看出彭憐氣色不對,高家大爺最先說道:“彭大人氣色如此之差,不如還是趕緊回去躺下!在下等備著薄禮,就都放在院裏,年關將至,大人也莫要太過辛勞,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溪槐百姓與縣中學子考慮才是!”
“是啊是啊!大人身份矜貴,千萬保重才是!”
眾人七嘴八舌,把彭憐捧得高高在上,寒暄壹會兒,這才告辭離去。
那呂錫通最後壹個出去,與彭憐叮囑說道:“院中禮盒之內,高家大爺特地封了二百兩紋銀,明年縣試,高家宗學有兩個少年參試,到時候還要彭大人居中策應……”
彭憐心中極是鄙夷,這呂錫通身為壹縣令尹,好歹也是七品官員,公然諂媚壹個鄉紳也就算了,還替鄉紳送禮溝通關卡,他心中明白,今日之事,既是下馬威,也是溪槐官場對自己的試探,若是受了這二百兩紋銀,那以後便是自己人,自可同流合汙、沆瀣壹氣,若是不然,怕是有大把的手段等著自己。
彭憐不敢大意,如今巡按大人已經點頭,不日蔣明聰就要來為冷香聞翻案,此時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只能咽下這口惡氣,恭謹說道:“大人放心,下官到時自有分寸……”
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起步伊始便是縣學,若說重要,實在是比什麽都重要,但如此容易被地方士紳左右,便又顯得沒那麽重要。
歷來縣學取納生員,總要照顧各方各面,當年彭憐在雲谷縣試,應白雪便出力甚多,後來壹路高歌猛進,洛高崖也於其中有很大關系。
世間此理,皆是人之常情,彭憐自己都概莫能外,此時執掌權柄,自然也不能過於剛正,他天性沖淡自然,只要大差不差,其實也能接受。
只是這呂錫通如此自貶身價為士紳財主張目,實在為他所不齒,如今他又知道高家諸般陰私之事,自然覺得高家宗族俱都汙穢不堪,平白取了,實在對不起苦學士子。
只是他心中這份心思卻不敢暴露出來,只是與呂錫通虛與委蛇,將眼前這關糊弄過去再說。
“那冷香聞壹案鐵案如山,高家大爺宅心仁厚,有意拿出壹百兩銀子來,給那冷香聞修個墳塋,說她好歹入了高家的門,自然不能曝屍荒野……”呂錫通恍若不經意提起,淡淡說道:“這銀兩也在禮盒之中,彭大人不妨交予那岑氏……”
呂錫通出門離去,留下彭憐在那裏楞怔良久。
練傾城從後面出來,與彭憐悄聲道:“這些禮盒裏有米面糧油等物,還有不少銀兩,筆墨紙硯等物也是不少,奴打聽過,往年卻沒這麽大的陣仗……”
彭憐氣色恢復如常,搖頭說道:“呂錫通敲山震虎,高家也是有備而來,大概他們已經發現那高文垣與薛姨娘不見了,只是難以確定兩人到底是私奔了還是被人抓走了,所以才來試探……”
練傾城輕輕點頭,“這溪槐縣都是他們的人,唯壹壹個新來的外人就是相公,他們懷疑到此,也算有些心思……”
縣學之外,高文傑落後眾人壹步,等呂錫通出來,低聲問道:“呂大人,彭大人的意思……”
呂錫通擡腿出門,得意笑道:“年輕人嘛,哪裏有不愛財的?妳看彭大人那小妾,如此妖嬈人物,若是家中貧賤,哪裏能養得起?他家裏殷實,錢財大概不易收買,大爺這三百兩銀子不過是敲門磚罷了,想要讓他俯首帖耳,只怕還要另辟蹊徑才是!”
“還請大人示下!”
呂錫通看著壹旁無人,拈須微笑說道:“以老夫觀之,彭大人那小妾年紀只怕不小,倒是風韻猶存,我見猶憐,想來頗好這壹口,大人家中小妾眾多,改日不妨設宴,請彭大人過府壹敘,到時酒足飯飽,再有壹位熟媚婦人自薦枕席,何愁日後他不是大爺家裏座上賓?”
高家大爺會心壹笑,“還是大人高明!”
他隨即低聲問道:“那刑部批文……”
呂錫通神色壹肅,“這事兒明天妳來縣衙,我與妳單獨去說。”
高家大爺連忙點頭答應,恭送呂錫通上轎離開。
呂錫通乘了軟轎回到縣衙,面上平湖無波進了後院,待丫鬟關了院門後,忽然飛起壹腳,將路旁壹張石桌踹翻,他疼的齜牙咧嘴,罵罵咧咧進了房間。
屋中坐著壹位年長婦人,面若桃花,香腮勝雪,肌膚白裏透紅,壹雙丹鳳眼水樣溫柔,見呂錫通進來盈盈起身,笑著問道:“老爺這是怎麽了?”
呂錫通容顏和緩下來,齜牙咧嘴罵道:“這高家老大就是個榆木棒槌!不是他家二爺托付,老夫才不管這閑事!”
女子身段玲瓏嬌軟,正是呂錫通正妻樊氏,閨名喚作麗錦,今年三十六歲,家中雖自幼貧寒,卻生了壹副天生美貌,小時讀了些書,與呂錫通倒是頗為相得,兩人相識於貧賤之時,這些年伉儷情深,倒是羨煞旁人。
樊氏嬌滴滴笑了笑說道:“高家這些年魚肉鄉裏,家中膏腴滿地肥的流油,如不是有那高二郎支撐,只怕早就被人生吞活剝了!老爺如今與他方便,將來便是離任溪槐,有高二郎那邊照應,想也不會難做,何必此時生這些閑氣?”
呂錫通仍是憤憤,“非說什麽那彭憐暗自出城報信走漏風聲,今日壹去,那小子病的要死壹樣,怎麽偷偷出城?當著壹堆人的面,就敢問我刑部批文的事!這種事也是能光天化日之下拿來說的!”
他壹拍桌子,氣得胡須倒豎,恨恨罵道:“高家如此目中無人,家破人亡,只怕便是近在眼前!”
樊氏閉眼壹抖,卻是絲毫不怕,顯然早已習慣了自家老爺這般發作,溫聲勸道:“老爺六年再考在即,小不忍則亂大謀,這些年高家送來多少銀錢,妾身這裏都壹壹記著,老爺壹分沒收,難道害怕高家翻船將老爺拖下水去?老爺只需看在高二郎面上,與高家些方便,凡事依規依矩便是,左右明年二月便有結果,到時是去是留,再從長計議便是!”
呂錫通吐了口氣,心緒安定下來,拉過樊氏玉手,嘆息說道:“這些年若非夫人壹旁時時提醒,老夫只怕早就利令智昏,與那高家盤根錯節,哪有如今自在淡然?”
樊氏擡起丈夫右腿,將其放在腿上,脫了呂錫通腳上皂靴白襪,為他輕揉痛處,笑著說道:“妳我夫妻相濡以沫,自然齊心協力,左右咱們也不缺錢用度,多貪多占又有何益?”
呂錫通探手壹勾婦人下頜,調笑說道:“還是夫人經營有方,如若不然,哪有為夫這般自在從容?”
呂錫通為官多年,壹分不貪自不可能,但他貪財有道,只做順水人情,便是偶爾為之壹件兩件,有違法度之事,也都是做足手段,謹小慎微之處,尋常人根本難以想象。
他這般謹小慎微,按說開支用度必然捉襟見肘,但樊氏生財有道,每到壹地都能借勢生財,天長日久之下,竟也攢下好大家財,如今吃喝用度不愁,年年還能結余不少。
呂錫通到溪槐任職多年,樊氏借著丈夫的名頭做了許多生意,如今家裏開著綢緞莊與珠寶店,雖說不是日進鬥金,卻也衣食無憂、吃穿不愁。
樊氏嫣然壹笑,媚視丈夫笑道:“老爺這般調笑,妾身可是會動情的……”
呂錫通連忙收回手來,正色說道:“大白天的,夫人註意些個……”
樊氏眼中閃過壹絲無奈,笑著說道:“閨房之樂,老爺何必那麽正經?如今倒有壹樣,妾身年紀不小,怕是不能再為呂家傳宗接代,老爺年過四十,何不納個妾室延續香火?”
呂錫通輕輕搖頭道:“錦兒與我同甘共苦才有今日,老夫豈能喜新厭舊,另尋新歡?呂家香火能延續便延續,不能延續便罷了!再說還有芊芊,若是實在不行,將來招個贅婿便是了!”
樊氏心中壹暖,嘆氣說道:“老爺深情厚意,妾身早已心知,只是妾身年屆四十,只怕再難生育,若是再不納妾……”
她忍住不說,呂錫通卻也明白,自己如今年紀漸長,床笫之間漸漸不如從前,每日觥籌交錯,早已疲不能興,長此以往,莫說生兒育女,只怕夫妻敦倫都是問題。
樊氏又道:“芊芊眼看便到家人的年紀,若是在招個贅婿,只怕便誤了終身大事,妾身思來想去,還是為老爺多納幾房妾室的好……”
“此事容後再議!容後再議!”呂錫通抽回腿來,光著腳站起身來,躲進了西側書房。
樊氏看得好笑,卻也不敢過分相逼,無奈嘆了口氣,起身出門來到女兒閨房。
閨閣之中,壹個嬌俏少女正攬鏡梳妝,聞聽門響,見是樊氏進來,連忙起身笑道:“母親怎麽來了?”
樊氏笑了笑說道:“為娘過來看看妳,今日可曾出門去走走?”
少女便是呂錫通愛女呂芊芊,年方二八,正是思春年華,她與乃母酷肖,只是眉眼像極了父親,面容嬌俏可愛,氣色卻有些蒼白。
“女兒壹會兒便出去,到後面花園轉轉,母親可要同去?”呂芊芊話音柔弱,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樊氏溺愛點頭,攜著女兒冰涼玉手,壹起到後院花園散步。
冬日暖陽遍灑大地,天地間壹片融融之意,母女兩個攜手同行,彼此竊竊私語。
“女兒之前能聽見父親發火了,不知道又是因為何事?”
“還能因為什麽,不過是公家的事罷了!”樊氏無可奈何,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自然要到家裏來發泄,這個脾氣當年便有,如今年長壹些雖然好了不少,卻仍是難以杜絕。
“母親這些年壹直不讓父親晉升,卻不知是何道理?”呂芊芊問出心中疑惑,她如今知道,父親任過四個地方的縣令,卻壹直遷延不去得不到升遷,根源便是母親居中安排,否則以父親資歷,如今只怕做到四品知府怕也不難。
“還能因為什麽?妳父親外柔內剛,看著像是壹團和氣,其實極易發怒,若讓他春風得意,怕是不知要闖下多大禍事來!”樊氏柔聲低語,也不與女兒隱瞞,小聲說道:“古人雲‘相夫教子’何謂‘相’?為娘這般,便是‘相’了……”
“女兒還是不懂……”
“世間諸事,都要德才配位,無才無德,便要清靜無為,不做便是不錯;有才無德,便要謹小慎微,不等高位;有德無才,便不能事無巨細,選賢任能,好過自己親力親為……”
“至於才德兼備之人,世間本就少有,大多時候又都限於出身、際遇,難以德才配位……”樊氏悄聲說道:“妳父性子剛愎自用,簡而少謀,做個縣令已經危機四伏,若是做個知府,怕不是要囹圄加身,性命不保……”
“嘻嘻!母親最了解父親,您說的壹定是對的!”呂芊芊嬌俏壹笑,“只是若被聽到了,娘就不怕父親生氣麽!”
“若不是妳年紀大了,為娘怎麽會與妳說這些!就算妳父在此,他又敢說為娘說的話有失偏頗麽?”樊氏拍拍女兒的頭,發現她已經比自己都高了,不由嘆氣說道:“眼見再考在即,倒是該讓妳父親晉升壹步了……”
“娘您為何這般厲害,父親不是說您自幼家中貧寒,沒讀過多少書的麽?”
“為娘倒不覺得自己厲害,只是說為何能有這番見解,說來倒也簡單,”樊氏淡然壹笑,眼中閃過壹絲寂寞之意,“閑來無事,妳爹書房那些書籍,為娘哪個不翻看過幾遍?古代賢者微言大義,世間道理,只怕早就說得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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