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劫舟

　　截水湖上，濃郁水霧猶如壹個個鳥群，隨著狂風四處遊走。
　　壹片水霧吹走，露出壹艘尖角長舟。
　　長十余丈，船身滾圓，漂在水面上像壹根浮木。船頭有壹根尖銳撞角，船尾拖出壹條繩索。
　　天上，壹龍、壹狐藏在雲朵中。
　　角竹箏道：“真來了，難怪每次月中、月末，妳們出來偷襲的人尤其多，原來是為了掩護商船。”
　　截水湖茫茫無邊。
　　即便壹百個元嬰境聯手，也無法封鎖所有角落。
　　角竹箏道：“這麽小的船裝不了多少東西，裏面運的什麽？”
　　“糧食。”
　　盧通瞥了壹眼，見船尾繩索漂在水面，又道：“這艘是探路的，再等等。”
　　說完收回眼神，繼續打出法印。
　　壹枚幽藍雷晶懸在空中，法印落下散出壹絲絲雷芒，匯入龍爪中凝出壹個個弧形刀刃。
　　四個弧刃首尾相連，化作壹個圓輪。
　　《百兵圖》中唯壹的雷電法寶——
　　化劫雷輪。
　　最少四個弧刃，最多可以容納三百六十個。
　　又過了許久。
　　角竹箏翻手取出壹根空心短竹，道：“這三艘也是探路的？”
　　水面上，三艘壹模壹樣的尖角長舟連成壹條長線，間隔百丈左右，壹起駛向西方。
　　盧通低頭看去。
　　船尾猶如粗蟒的繩索，只露出半丈長短，剩余部分全部沈入水下。
　　他立即收斂法門，道：“就是它們。”
　　“三艘小船？”
　　盧通搖了下頭，運起法力，爪中冒出四團雷火烏雲。
　　“不在船上，東西在水下。”
　　他正準備飛撲下去。
　　角竹箏眨了下眼，張口銜住拇指粗的嫩竹，輕輕吹了口氣。
　　“咿！”
　　壹聲尖銳、短促的笛聲破出，不遠處壹團水霧轟然潰散。
　　聲音入耳。
　　盧通耳內猛地壹痛，仿佛壹根鋼針刺破耳道。
　　“砰！”
　　又是壹聲悶響。
　　盧通臉色稍變。
　　笛聲響起的瞬間，心臟跟著笛聲猛地壹顫，仿佛壹記拳頭破開皮肉直接砸在心口深處。
　　壹道無形波紋散出把壹艘長舟完全罩住。
　　“什麽人！”
　　壹個人影躍出船艙，雙耳染血，口中也噴出幾股血水，大聲吼道：“有人偷襲！”
　　三艘尖角長舟迅速靠攏。
　　角竹箏看著下方，彎起月弧般的狐貍細口，氣息變得十分妖邪。
　　“我殺人，妳殺鬼。”
　　說完落下壹丈，渾身血氣湧動在體外化出壹條黑白神龍。又落下三丈，幻化作壹團水霧，鉆入霧中消失不見。
　　第三次落下又離開水霧，壹邊操控掩目水霧，壹邊從另壹側靠近。
　　盧通看著角竹箏的背影，神色十分警惕。
　　幻術，龍目可破。
　　但是音律攻殺，防不勝防，角竹箏的實力比預料的更強。
　　“小心，布陣！”
　　“有兩條龍，壹條藏在霧裏！”
　　三艘長舟上，第壹艘長舟除了開始躍出壹人外，再沒有任何動靜。第二艘長舟跑出來數十修士。第三艘長舟冒出滾滾黑煙。
　　壹個金丹、三名築基。
　　盧通心頭稍緩，沒有急著出手。
　　水霧落下。
　　金丹大修士揮手斬出壹道十丈劍芒，劍光如星，輕易撕開水霧，卻沒有遇到任何敵人。
　　“小心！”
　　“在這兒～”
　　角竹箏已經湊到金丹大修士耳邊，張開細口用力壹吹。
　　“嘰！”
　　“啊！”
　　金丹大修士慘叫壹聲，耳朵另壹側噴出壹道血劍，同時雙目炸開，口鼻也流出壹行行血線。
　　“嘻嘻……”
　　角竹箏出現了不足壹息。
　　周圍修士出手時，幾道法力落下，人影應聲潰散化作壹團白霧，真身早已消失不見。
　　“嘰！”
　　角竹箏再次出現。
　　壹個築基修士頭顱炸開，脖頸上噴出壹股八尺血泉，殘屍站在原地，定了壹息後轟然倒地。
　　“快逃！”
　　剛剛結出的陣法瞬間潰散，數十人四散奔逃。
　　角竹箏不緊不慢，湊到下壹個修士耳邊，又壹次張開細口。
　　“嘰！”
　　盧通看了幾眼，撥動爪子，駕起雷火烏雲迅速落下。
　　第三艘長舟已經轉過船頭。
　　尖銳撞角散出壹道魚影，撕開水流，迅速朝遠出遁去。
　　滾滾黑霧彌漫，壹頭四臂霧鬼躍出船艙，竄到船尾，抽出壹柄丈長大刀準備朝繩索砍下。
　　“劈啪！”
　　壹道雷輪劃過，鬼軀瞬間炸開，大灘爛泥般的血肉飛濺，鬼軀上的金石、鎧甲等同時垮塌，堆積在船尾。
　　龍目中，壹道人形殘魂直接被雷芒吞噬。
　　盧通神色不動，撞入黑煙中，運起法力，鬃毛上散出大片雷芒，陰雲猶如積雪迅速消融。
　　“饒命！”
　　“船尾拖了壹箱極品血膏，前輩盡管拿去！”
　　盧通落在船艙出口，龍爪摳住鐵門，指爪用力壹抓，刺耳摩擦聲中鐵門仿佛變成了泥土，被抓出五道寸深溝壑。
　　“出來吧。”
　　“我們的頭領是狹無隘，敢動我們……”
　　盧通眨了下眼睛，張開龍口，壹道火束噴出，鐵門還未變紅直接被洞穿，接著洞口邊緣才開始泛起紅光。
　　火焰湧入船艙。
　　慘叫聲剛剛響起，壹道雷輪閃入艙內，四道弧刃散開，眨眼間覆蓋四周每個角落。
　　艙內恢復平靜。
　　“咕嘟、咕嘟……”
　　周圍冒出壹串氣泡。
　　盧通左右看了兩眼，發覺腳下的長舟開始下沈，不禁搖了搖頭。
　　殺多了厲害角色。
　　壹出手就是全力，遇到還未金丹的小角色，白白浪費法力，而且還連累周圍的東西。
　　略做搜刮。
　　他拆下船頭撞角，又收起幾枚儲物法寶，最後飛到船尾解下繩索，任由長舟沈入水下。
　　不遠處，角竹箏仍在挨個“刺”殺。
　　殘存的六個練氣修士，蜷縮在甲板角落，互相摟在壹起，邊哭、邊抖、邊求饒。
　　盧通拉著繩索，拖著水下貨物靠近過去。
　　角竹箏嘆了口氣，拍了幾下手掌，道：“好了，算妳們幸運，饒妳們幾個壹命。”
　　“謝前輩饒命！”
　　“饒命，饒命……”
　　“我們這就走。”
　　盧通蹙了下眉頭，覺得有些不對。
　　角竹箏圓眼轉了幾下，道：“等等，饒妳們壹命總該報上名來，妳們叫什麽？”
　　“高歌春。”
　　“升慈……”
　　六人幾乎同時開口，報出姓名。
　　角竹箏點了點頭，道：“走吧。”
　　“謝前輩！”
　　六人慌不擇路，跌跌撞撞了幾下才跳下甲板，泡在水中分別取出法器。
　　角竹箏走到船邊。
　　盧通看著六個濕漉漉的後腦勺，已經猜到了角竹箏想幹什麽，道：“殺人就殺人，何必搞這麽多花招。”
　　角竹箏彎起嘴唇，輕聲喊道：“高歌春！”
　　“噗！”
　　壹個頭顱炸開，大片血水隨著體內炸開的聲波壹起擴散。
　　“啊！啊……”
　　其余五人開始瘋狂逃竄。
　　角竹箏等了壹息，又道：“升慈！”
　　水面上，壹團團血水炸開，仿佛六朵鮮紅大花正在盛開。
　　盧通收回眼神，道：“這是什麽法門？”
　　角竹箏沒有回答。
　　他又問道：“聲音無孔不入，這道法門可有破解之法？”
　　角竹箏看向盧通，粉紅眼珠已經變成了血色，定定地看了壹息，道：“想試試？”
　　盧通咧了下嘴角，露出幾枚獠牙。
　　“試試。”
　　角竹箏壹點點張開嘴唇，最後伸出粉嫩舌頭舔了下鼻頭，直接轉過身道：“值得壹尊金丹大修士親自運送，應該有些好東西。”
　　片刻後，盧通抓住三條繩索，把三個百丈貨倉被拉出水面。
　　角竹箏接連祭出玉梭、飛雲、如意等，托在四周把貨倉定在水面，道：“可以了。”
　　盧通落到貨倉上。
　　角竹箏拉開艙門，門內瞬間湧出壹大股“黑油”。
　　她趕忙關上艙門，抓起壹股黑油，問道：“這是什麽？”
　　“四蕊芝麻。”
　　盧通打出法力，引出壹道黑油，表面油光鋥亮，內部則是壹枚枚細比粉末的極小顆粒。
　　四蕊芝麻，根莖極其霸道。
　　生長時會把土壤內的靈氣、肥料、藥性等吞噬壹空，此物生長過的地方寸草不生，比沙漠更荒蕪。
　　他吞下壹大口芝麻。
　　餐氣之陣運行，壹波波暖流湧入胃、心等處，最後鉆入眉心。
　　角竹箏也嘗了壹口，神色微喜，跳到另壹個貨倉上，打出法力，小心拉開艙門。
　　“這是什麽？”
　　角竹箏抓出壹把手指長的橢球狀長條。
　　“比天米，地府中最大的大米。”
　　盧通原本不知道這些東西。
　　聽暖清、余氣啼介紹過才知曉，鬼城內所種植的糧食，全部是地府中明令禁止，嚴禁大範圍種植的作物。
　　四蕊芝麻，毀土絕靈；
　　比天米更甚壹步，根基最長可以深入地下數丈，拔取地脈，所過之處山崩、地裂、水枯。
　　盧通接過壹枚。
　　兩寸長的米粒，表面白中藏黃，用力壹捏，米粒裂開落下壹捧雪白米粉。
　　他抖了下米粒。
　　米粉全部落下，只留下壹層半透明米膜、和壹根表面布滿紋路的細長米芯。
　　盧通張口吞下米膜、米芯，道：“比天米的米芯比金子值錢，米膜比銀子值錢。米粉，壹粒可以餵飽壹個人。”
　　角竹箏看著百丈長的巨大貨倉，忍不住彎起嘴角。
　　“還有壹個。”
　　“它是我的。”
　　盧通揮了下龍爪，遊出數丈，盤踞在貨倉上。
　　角竹箏神色壹楞，笑容慢慢收起，道：“那群霧鬼運的什麽東西？”
　　“血膏。”
　　“什麽血膏？”
　　盧通笑了下，道：“不必多想，用這種方法運輸，最貴也貴不過比天米。”
　　角竹箏眨了下眼睛，看向身邊兩個貨倉，道：“它歸妳，這兩個歸我。”
　　盧通緩緩搖了下頭。
　　角竹箏睫毛抖動，眼睛瞇起壹些，道：“平分？”
　　盧通又搖了下頭。
　　“我不要，妳也不能拿。”
　　角竹箏道：“什麽意思？”
　　“妳要這兩倉東西，還是要鬼城？”
　　“我都要呢？”
　　盧通啞然失笑，很快斂去笑意，沈聲道：“若要東西，妳盡管拿走。若要鬼城，就去找術書仙船的闕真人，把東西送出去。若都要，妳什麽也拿不到。”
　　“哦？”
　　角竹箏齜出兩個獠牙，氣息開始變化。
　　盧通心頭壹沈。
　　到底是妖獸，獸性難馴，肉到了嘴邊，獸性立馬大過靈性。
　　許久沈默。
　　角竹箏道：“從來沒有人可以占我的便宜。”
　　盧通眨了下眼瞼，道：“鬼城到手，妳才是最大的贏家。這些東西只是誘餌，拉攏術書仙船，日後壹起攻下鬼城。”
　　“壹箱芝麻、壹箱米，可以拉攏到大能坐鎮的仙船？”
　　“當然不夠。”
　　盧通吐了口氣，看向遠處，道：“剩下的我出。”
　　……
　　半日後。
　　鼓水小城，壹頭插翅白虎落在烏篷船上。
　　和芳壹直在甲板等候，立即迎過去，道：“老爺，弈法宗的弟子安置妥當了，近日若有閑暇，最好設宴招待壹下為首的薛夜長老。”
　　“不急。”
　　盧通走進船艙，道：“進來，我有壹件要緊事。”
　　“是。”
　　二人進入靜室。
　　盧通躍到長塌上，張口壹吸，從茶壺引出壹口涼茶。
　　和芳趕忙過去沏茶。
　　盧通道：“妳去找岱山、狹無隘等人，借用壹下盤家的招牌，向他們收些靈米。”
　　和芳動作壹緩，放下茶具，道：“老爺有什麽安排？”
　　“沒有安排，找些賺錢的生意。”
　　“據老仆了解，他們的東西十分緊俏，不愁賣不出去。我們想收，除非按照地府的市價。如此壹來，平白承擔運輸貨物，反而賺不到利潤。”
　　東西運回去，自然不愁賣，可是若運不回去……
　　盧通沈吟了壹下，道：“先接觸壹二，他們不賣還有魚宮山的道友，這次賺錢為次、結交道友為主，明白嗎？”
　　和芳仍有疑惑，不過聽到最後心頭壹喜。
　　“老爺終於明悟了，如今還有九年時間，我們盡心結交同道，到時眾人齊心，未必不能拿下瀑水小城！”
　　轉眼兩個月過去。
　　夏初，水汽褪去、暑氣升騰，空蕩蕩的天空上，沒有風、沒有烏雲，只有時不時憑空冒出的壹團熊熊火焰。
　　烏篷船，最深處壹個房間。
　　壹個四臂人影躺在長幾上。
　　盧通坐在幾後，眉心飄出壹條白色光帶，與四臂人影的眉心連在壹起。
　　“拘魂、制魂、噬魂之法，全部修成了？”
　　“嗯。”
　　“妳有什麽打算？”
　　許久沈默後，闕玉眉心飄出幾點白光。
　　“虹英本性不壞，我不願傷她性命。”
　　盧通臉色稍緩，道：“對，師妹不妨先留下，慢慢圖之。闕真人指點過我，讀千冊書，不如觀千般人，這是壹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