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壹章 抱光補光丹

　　天宮，蓮頂大殿內。
　　盧通盤坐在蒲團上，看著大殿深處的種種景象，心頭生出壹些詫異。
　　雲傲變強了。
　　上壹次見面，雲傲與靈霧相融，氣息異常雄渾。如今更進了壹步，靈霧中多了壹朵蓮花，花瓣內孕育著壹縷白芒。
　　白芒十分鋒銳，雙目直視時便有些許刺痛。
　　“師弟近來如何？”
　　盧通輕吐壹口氣。
　　近年來，無論心境、還是神通，全都有所精進，可是和雲傲壹比，些許寸進根本不值壹提。
　　“慚愧，荒廢了數載光陰。”
　　雲傲頭戴蓮花冠，臉頰粉白，猶如壹片花瓣，輕聲道：“師弟何必自謙，堰後島蒸蒸日上，換了別人，沒有十年功夫，絕沒有眼下的光景。”
　　盧通搖了搖頭，沒有開口分辯。
　　向下看，不如他的比比皆是；向上看，勝過他的也為數不少。他圖的不是壹時富貴，以後的對手全是上面那些國主之輩。
　　“師姐喚我過來，有什麽吩咐？”
　　“師弟想必見過了闕師妹。”
　　“不錯。”
　　“師妹的入夢術已經大成。”
　　盧通神色微凝。
　　入夢術，本是元嬰橫渡虛空的輔佐法門，此時就修得大成，隨時可以嘗試破入元嬰。
　　“師姐多慮了。”
　　“闕師妹壹旦突破，內有師弟、外有師叔，再算上那位抱容真人，壹共四位元嬰境。師弟覺得，我不應該多慮？”
　　“老君若在，必然不願意看到妳們相爭。”
　　“術國，我才是國主。”
　　盧通看向雲傲，道：“師姐有什麽打算？”
　　“很簡單。”
　　雲傲擡手取出兩株草藥，道：“師弟未娶、師妹未嫁，我做主，讓師妹嫁去堰後島，這兩株草藥就是師妹的陪嫁。如何？”
　　盧通神色壹楞，很快笑著搖了搖頭，道：“老君若在，也必然不願意看到我與師妹相合。”
　　雲傲蹙起眉頭。
　　盧通起身道：“老君遣走闕師叔，又把堰後島給我，僅留下闕玉壹人，師姐應該可以體會到老君的良苦用心。”
　　“世上之事，豈能盡如師祖的心意。”
　　二人互相對視。
　　盧通看了壹息，錯開眼神看向兩株靈藥，心頭壹嘆，道：“師姐是懷疑師妹，還是懷疑我？”
　　“師弟何必明知故問？”
　　他陷入沈默。
　　人都會變。
　　當國主之前，只求登上國主之位。登上之後，又開始想要獨掌壹國，排除掉壹切可能的威脅。
　　闕玉是老君留下的後手。
　　只要她在術國，對國主之位永遠有威脅。
　　盧通思索了壹番，道：“明日起，我長居堰後島，除非國主召喚，絕不私自返回術國。”
　　雲傲眨了下眼。
　　他繼續道：“除非生死大事，絕不與師妹私下往來，大小事情都交由國主轉述。”
　　“那位抱容真人呢？”
　　“等此番丹藥煉成，我安排她去往別處。此外，抱容若敢插手術國之事，我親自出手擒拿。”
　　“很好。”
　　雲傲摘下蓮花，用法力壹磨，變作壹捧“茶水”，推掌遞過。
　　盧通伸手接過。
　　瑩白色茶水，其中裹著無數道細碎劍芒。
　　壹股清淡荷香散入鼻尖。
　　他張口飲下，劍芒刺破口、舌、喉，鮮血湧出，血香、荷香彼此纏繞，生出壹抹十分奇異的芬芳。
　　“好茶。”
　　盧通拱手行了壹禮，擡手取來兩株草藥，道：“若無他事，容我先行告退。”
　　“我說過的話壹直作數，妳若有意，我可以把闕玉許配與妳。”
　　“盧某的私事，不勞國主費心。”
　　……
　　盧府。
　　盧通經過府邸右邊時，聽到壹陣“咿咿呀呀”的唱戲聲，立即停下身法，擡手打入壹道法力。
　　“忘秋。”
　　陣法打開。
　　他進入陣內。
　　兩個人並肩站在看臺上，行禮道：“拜見師尊。”、“見過師兄。”
　　“拜見真人。”
　　唱戲聲停下。
　　盧通微微頷首，道：“師妹也在這裏，住得可還習慣？”
　　“習慣。”
　　白巧臉色緋紅，退讓到旁邊。
　　盧通看向大弟子，道：“堰後島相距不遠，如今已經建起樓閣，不再是荒苦之地，以後若有閑暇，常去那邊走走。”
　　“弟子錯了。”
　　忘秋低下頭。
　　盧通搖了搖頭。
　　心病難醫。
　　四個弟子中，只有忘秋的心病最讓人束手無策。
　　“若有難處，盡管去找妳師娘。”
　　“是。”
　　忘秋低頭不動，像壹根木頭。
　　盧通看向白巧，道：“師叔在府上嗎？”
　　“娘和三妞在新開辟的藥園。”
　　“三妞？”
　　盧通有些意外，接著心頭壹喜，立即冒出壹個念頭。
　　白巧道：“三妞根基紮實，正在幫娘種植草藥。”
　　“好，妳們繼續聽戲，我過去看看。”
　　盧府。
　　杏山樓後，演武場被移除，換成了壹座陣法籠罩的藥園。
　　盧通落在藥園外，正要開口，藥園側面傳來壹個聲音：
　　“笨牛，藥土四層，壹層青壤、三層黃壤。黃壤壹層軟、壹層厚、再壹層軟。最下壹層受重，需要減少水汽，瞧妳弄的，已經成了稀泥！”
　　盧通頓時眼神壹變，不等別人看到，又迅速斂去神色。
　　“真人，盧某來了。”
　　周圍瞬間壹靜。
　　抱容從藥園旁邊走出來，眼神壹閃，道：“師侄什麽時候過來的？”
　　“剛剛。”
　　盧通面露微笑，道：“我已經找齊三株草藥，特意送過來，請真人盡早開爐。”
　　“我看看。”
　　他立即取出壹個水晶瓶、壹個木箱、壹個尺許高的土疙瘩。
　　抱容接過後，挨個點入壹道法力，頷首道：“可以，保存妥善，可以壹用。其他草藥早已備齊，我明早開始齋戒、靜心，後天正午開爐。”
　　“辛苦真人，不知道需要多久？”
　　“托徹國的福，近年煉了許多丹藥，手法更加醇熟。快則三天，慢則半月，此丹必成，只是不敢保證出丹幾枚。”
　　“壹枚抱光補光丹，可以綿壽幾載？”
　　“第壹枚可以延長壹命，以普通人的大限計算，約壹百二十年。第二枚丹效折半，第三枚聊勝於無。”
　　兩枚壹百八十年，不算短，只是此事上，再久也不算久。
　　盧通拱手道：“多謝真人，明日壹早，我親自過來護法。”
　　“好。”
　　抱容去準備開爐事宜。
　　盧通朝藥園側面走去。
　　三妞站在旁邊，耷拉著牛頭，腳下是壹個山形土丘，丘頂發青、丘底發黃，最下方流出幾縷泥水。
　　“老爺。”
　　他過去拍了拍三妞的牛頭，道：“怎麽樣？”
　　“抱容前輩教了我好多東西。”
　　“嗯。”
　　盧通摩挲著牛角，道：“人各有異，有人性情溫潤、有人脾氣暴躁，妳若是可以受住，我幫妳拜入抱容門下，怎麽樣？”
　　抱容的性情早有了解，因此聽到她訓斥三妞，也沒有太過意外。
　　“老爺，我能受住。以前在丹樓學丹，老火猿前輩從沒有理睬過我。抱容前輩想教會我，所以才指點的。”
　　“好。等這次煉完丹藥，我去找她商議，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漲漲修為。”
　　學丹、煉丹十分耗費心力。
　　三妞至今仍是築基初期，牛妖的壽元不如修士，再不加緊修行，等到成了老牛以後，血氣開始衰敗，那時就回天無力。
　　……
　　盧府，豐棉殿前方的庭院內。
　　盧通離地寸許，盤坐不動，手中捏著壹枚血玉符，運起《參妖法》，朝符內探入法力。
　　三妞趴在旁邊，渾身上下籠罩壹層血霧。
　　“圖騰破損、血氣斷續……”
　　他小聲自語了壹句，擡起手中運起法門。
　　手臂迅速泛紅，皮膚皸裂，鮮血四溢，筋、骨、肉等同時開始潰爛。
　　“不行。”
　　盧通立即收斂法門，運起血靈，手臂迅速恢復如初。
　　遊血蛭，不是妖獸。
　　蛭蟲內的圖騰紋路，沒有壹處完好。血氣也是散而不凝，猶如壹團吸滿了水的破敗棉絮。
　　整條蛭蟲的性命，全憑壹道“紋路”凝聚。
　　紋路極其復雜。
　　猶如兩條犬牙交錯的蛇骨，貫穿蛭蟲的頭尾，每時每刻都在遊走、變幻，即便是《參妖法》也無法清晰捕捉。
　　“不是圖騰，八成是陣法。自成壹體的陣法，變化再多也有窮盡的時候。”
　　他平心靜氣，從頭開始參悟紋路。
　　壹天天過去，庭院內充滿了丹香。
　　盧通依然盤坐不動，懷中多了厚厚壹摞紙張，每張上面都畫滿了扭曲紋路，壹共不下百張。
　　“哎。”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擡手揉搓眉心，喃喃道：“變化有窮、人力有窮，看看到底誰先耗不住。”
　　十天，共計畫了壹百三十八頁，描繪出的紋路變化，連接起來不下千丈。
　　可是仍然看不到窮盡的苗頭。
　　盧通收起紙張，起身活動了壹番筋骨，道：“三妞，如何了？”
　　“老爺，又多了壹個神通。”
　　三妞原地跺了幾步，腳下升起壹捧水霧，霧氣漸濃，逐漸變成壹朵直接丈許的濃雲。
　　“修為呢？”
　　“神通成了後，眉心老是暖烘烘的，應該快到中期了。”
　　“不錯。”
　　妖獸神魂孬弱，往往肉身先成，而後才反饋神魂。
　　他卸下壹塊心事，看向府邸深處，道：“回去休息吧，不要打擾妳未來的師尊。”
　　“是。”
　　又是三天過去。
　　壹股熱浪沖開靈氣，席卷盧府內外。
　　盧通縱身飛到杏山樓外。
　　杏山樓，當年拆掉了許多房間，改成了突破密室，如今又建成了丹房。
　　房門打開。
　　抱容走出來，遞過四個玉瓶，道：“幸不辱命，壹共出了四枚丹藥。”
　　“多謝！”
　　盧通長吐壹口氣，小心接過玉瓶。
　　玉瓶入手溫潤，暖黃色瓶身，從內而外地透出壹抹白光，似乎裝了壹個小太陽。
　　抱容眼神疲憊，看著玉瓶，略作猶豫，道：“我有壹個不情之請。”
　　“真人但說無妨。”
　　“我想求壹枚丹藥。”
　　盧通有些意外。
　　究竟出丹多少，除了抱容外，其他人無法探尋。抱容也需要此丹，竟然沒有私藏壹枚。
　　壹瞬間印象有些改觀。
　　抱容繼續道：“不是給我。我早年成嬰，壽元還很綿長。我是為了巧兒，甘果為了拿捏我，壹直限制巧兒的修為，她至今仍是築基，我準備幫她破入金丹境。”
　　盧通有些不舍得。
　　這次找齊三株草藥，借助了元術老君壹脈的底蘊，這種好事很難再有下壹次。
　　“此丹難得壹求，拿來破入金丹境，有些浪費了。”
　　“我可以收三妞為徒。”
　　他略作沈默，道：“還有壹事，日後我若是僥幸立國，想請真人坐鎮丹樓。”
　　抱容皺起眉頭。
　　盧通趕忙道：“我與甘果不同，我與白巧交情深厚，不會如此對待真人。”
　　“能否交給巧兒？”
　　“什麽？”
　　“巧兒坐鎮丹樓，我會全力輔佐。”
　　盧通更加意外，略作思索後，不禁懷疑在宋言柏跟前受了大刺激。
　　竟然轉了性子。
　　他遞過壹個玉瓶，道：“壹言為定。”
　　“壹言為定。”
　　……
　　堰後島。
　　盧通壹路飛馳，返回島上，進入龍舟找了壹圈，問道：“九夫人呢？”
　　“夫人在島上觀摩比武。”
　　壹座小山頭上。
　　九夫人坐在四方大輦上，拿著壹面鏡子，正在透過鏡子觀摩山腰上的擂臺比武。
　　“拜見師尊！”
　　“嗷，拜見師尊！”
　　徐徐行、執關站在輦外，壹起行禮。
　　盧通沒有理會，進入輦內，擡手散出三氣靈煙，走過去壹把摟起九夫人。
　　“怎麽了？”
　　九夫人擡頭看去。
　　盧通咽了咽喉嚨，眼神逐漸火熱。
　　欲念不可捉摸。
　　在百裏府時，面對赤條條的妖媚人影，心裏沒有壹絲欲念。對著九夫人，心裏卻莫名生出壹股沖動，甚至回來時念頭壹轉，便有些難以平靜。
　　當年因欲生情，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因情生欲。
　　九夫人眼波流轉，對視了壹息，突然眼神壹黯，低下頭，擡手理了下鬢角。
　　“我累了。”
　　盧通彎起嘴角，擡手挑起下巴，法力稍動，身形迅速膨脹，變成壹條丈半雷龍。
　　“現在呢？”
　　九夫人緩緩搖頭，神色逐漸落寞，道：“無聊，看過了。”
　　盧通神色壹楞，點了下頭，道：“妳等等。”
　　說完走出三氣靈煙，縱身遁出，化作壹道雷光紮入湖中。
　　找了近壹炷香。
　　終於在珊瑚縫隙中找到壹條以華美聞名的稀少蛇妖。
　　雲頭蛟，壹種銀鱗白蛇，蛇身上有雲紋，鼻頭上堆起壹層鱗甲，雲朵狀，好似傳說中的白蛟鼻頭。
　　盧通運出法力，急切之下，法力沒有收斂，流過之後直接撕碎了雲頭蛟的肉身。
　　盞茶後又匆匆返回。
　　他落在輦內，走出壹步化作銀光閃爍的雲頭蛟。
　　“現在呢？”
　　九夫人彎起嘴角，笑容逐漸燦爛，眼角卻留下兩行眼淚。
　　盧通縱身飛起，纏繞上去，道：“哭什麽，大喜的日子，該開心才對。我剛從術國回來，抱容就在那裏，還記得抱容吧？她會煉制壹種抱光補光丹，此丹……”
　　他啰啰嗦嗦地說個不停。
　　九夫人聽了壹會兒，笑容僵住，眼淚也停住，已經猜出盧通找到了丹藥。
　　“變回來。”
　　盧通立即停口，變回人形。
　　九夫人縱身撲進懷裏，再次放聲大哭，道：“妳個沒良心的，怎麽才找到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