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夢遊

　　網絡是虛擬的，參與其中的卻是真實的。
　　理論是小貓小狗也能上網，但那只是某些人的妄言，至少現在，沒有出現過那樣的異類。
　　網絡直播中的擂臺很詭異，沒有燈光，提供光明的是壹堆篝火和幾十支手臂粗的火把。
　　據介紹，九點之前是有照明設備，後來突然就沒電了。好在，負責攝像的人早有準備，要不然祝童與廣大關註著這場爭霸賽的人壹樣，會十分郁悶乃至憤怒地罵娘。
　　擂臺上的兩個選手祝童都認識，應該說其中壹個認識，另壹個聽說過。
　　能在短短的壹天之內經過四場對決從三十二個選手中壹路廝殺出來的，都不會是簡單角色。
　　聽說過的那個是行意門傳人單村，他曾經參加過三月在水上人家比賽，並且作為藍方壓陣的角色最後壹個出場，以壹套幹凈利索的形意拳毫無爭議的擊敗了神石軒弟子柳晨。當時就有人認為，單村雖然年紀不大，卻有與雪狂僧壹比高下的資格。
　　現在機會來了，與他對陣的正是雪狂僧；雪狂僧的身份是江湖文化研究院的教習。
　　祝童連上直播視頻的時候，雪狂僧與單村之間的對決已然開始了三分鐘。
　　從場面上看，雪狂僧占據著絕對上風，用壹套虎虎生風的羅漢拳將單村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在三月份的擂臺賽上，雪狂僧不小心被名不見經傳的韓胖子打下擂臺，這次明顯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他牢牢把握著優勢，逐漸逼迫單村退向擂臺邊緣。
　　單村正當壯年，三十來歲年紀，只是身材略顯單薄，神態有些疲憊。
　　祝童沒看到之前的情況，因為照明與拍攝角度的問題，視頻也不甚清晰，但是多少能想象到單村的境況。很快判斷出他這場輸定了。不是輸在實力上，是輸在歷練上。
　　壹天進行四場比賽，且江湖文化研究院的選手都不會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江湖中人習武是為了殺人保命，也許招式心法不夠精細，但論出手之狠辣刁鉆、搏鬥經驗應變的豐富和連續作戰的韌性，單村這樣的武林世家選手肯定適應不了。
　　可是，雪狂僧還是遇到了單村頑強的反擊。
　　雪狂僧的羅漢拳招式大開大合雄渾有力，單村不敢與其硬抗，被逼到擂臺外角時才找到個空擋，以壹招虎蹲步鉆身而起，對雪狂僧內圈展開反擊。
　　形意拳又稱心意拳，擅長近身短打，有“打人如親嘴”之稱。
　　單村貼上雪狂僧後，指掌翻飛膝棍肘刀，展開壹輪疾攻。所謂出手如斷，回手如燒，場面變得頗為好看，壹連擊中幾招，把雪狂僧鬧得手忙腳亂。
　　可是，單村擊打的方向有問題，他礙於擂臺賽的規矩與自身臉面，招式大多釋放到雪狂僧的上半身，也就是胸前肋下。雪狂僧修有金佛寺獨家絕技金鐘罩，場面雖然難看，卻沒受到實質性打擊。
　　他很快調整好節奏，壹個飛身拉開與單村的距離，接著就是壹招羅漢彈腿封住門戶，正中與單村的壹個肩靠對在壹起。
　　剛才的壹輪疾攻耗費了單村太多的氣力，再也抵擋不住，他以這壹招漂亮的鷂子翻身化解掉雪狂僧的勁力，落身擂臺下，爽快的認輸了。
　　雪狂僧得到了武林霸主的名號，周半翁與羽玄真人親自上臺為他頒獎，熱熱鬧鬧的擂臺賽就此落下帷幕；而對祝童來說，真正的擂臺賽才剛剛開始。
　　祝童看看時間，十二點十八分。
　　他拿出壹部嶄新的手機，裝上壹張新卡，開機，屏幕顯示只有壹格虛電。這也沒什麽，反正這部手機與這張卡的使命不會超過三分鐘。祝童的背包裏有五部手機十張卡，有點浪費，但為了安全起見，絕對算不上奢侈。更好的選擇當然有，但那樣的費用更高。
　　日本，京都郊外的九津莊園，祝童曾兩次住過的房間“楸霧”內，黑白雙煞也在關註這場擂臺賽。
　　臺海言在後園泡溫泉，他對打打殺殺的東西不感興趣。
　　成風陪著他們，負責傳遞信息以及後勤保障工作。
　　臺海言並不樂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上海，作為愛圖科技的技術總監，近期與“鯰魚”合作開發的壹款針對銀行用戶的網絡安全軟件正進入關鍵的測試階段，如果停下來，前期的測試就等於白費功夫，再開始又要耗費壹個月以上的時間，所耗資金更不是壹筆小數目。
　　可是，祝童是老板也是師父，他對臺海言說，這是最後壹次。
　　沒錢的時候，臺海言還相對單純，對祝童的崇拜之情可用五體投地來形容。
　　現在的黑色鉆雲燕不在是海洋醫院做設備管理員的那個了，對祝童是三分尊敬兩分畏懼，另外五分是感激，別的就沒什麽了。
　　他是愛圖科技的股東、技術總監，手下有指揮者十幾個碩士、博士之類的技術白領，藍精靈的成功給他帶來了巨額的回報。
　　有錢之後，臺海言買房買車，壹身名牌，儼然壹個上海灘IT新貴的派頭。上海為臺海言開啟開了壹扇門，將壹個奢華世界送到他眼前。秋詩已然成為過去，臺海言現在與董事長成風是壹對情敵，正對愛圖科技的總經理肖雲麗展開追求。
　　黑白雙煞是另壹種情況，他們屬於不可自拔，身邊的世界太具體、太生硬，已經習慣於在虛擬世界裏尋找樂趣，如果能夠找到興風作浪的機會，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壹年來，在柳伊蘭的默許與支持下，黑白雙煞已經發展出壹股潛在勢力，在虛擬的世界裏有了壹群數量頗為可觀的馬仔，以虛擬世界的俠客自居。
　　當然，讓黑白雙煞行俠仗義是要花錢的，並且價格還不便宜，馬仔們跟著搖旗吶喊也需要得到報酬。
　　“開始把。”成風手裏的電話接到壹條短信。
　　黑白雙煞馬上活動起來，兩個人四只手飛快敲打著各自面前的電腦，想虛擬世界裏發出壹道道指令和信息。
　　成風走到溫泉邊蹲下，拍拍臺海言的肩膀：“燕子，老板來消息了。”
　　“嗯。”臺海言懶洋洋的答應壹聲，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
　　“我對妳說過了，他們可以證明，妳知道該做什麽。”成風站起來，看臺海言還沒有起身的意思，心裏大怒，高聲道：“莫怪我沒說清楚，這是妳最後壹次替老板做事。如果大家盡全力了，成功或失敗都無話可說。可是，如果因為某人耍大牌耽誤了時機。哼哼！老板的脾氣妳知道。其實用不著老板說什麽，只要他點點頭，我成風就能讓妳變回窮光蛋。搞清楚了，這裏是日本，不是上海！”
　　臺海言想說點什麽硬話，因素來不善言辭，等找到合適的反擊方式成風已轉身回到房間。
　　他又猶豫了片刻，想到祝童壹向的做派，忽然覺得成風的話不完全是恐嚇。是啊，面子事小，如果因為自己壞了老板的大事，別說那些身外之物了，能否回到上海都成問題。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出溫泉，拉上壹條浴巾披在身上，以最快的速度竄入房間坐回自己的崗位上；全然不顧黑白雙煞詫異的眼神。
　　臺海言的任務是安保與開辟通道。
　　安保很好理解，也就是設定防火墻，不讓任何人追蹤者找到他們的位置。
　　開辟通道的技術性更強壹些，臺海言需要在行動開始之前侵入某些網站後臺，在不知不覺間取得論壇最高管理權限，以利於黑白雙煞操縱輿論導向。還需要進入某個特定人士的電腦，得到資料還是次要的，必要的時候，黑白雙煞可以從那些電腦裏以那些人的名義發出支持或反對的信息。
　　黑白雙煞已經開始行動了，準確的說起來，臺海言已經晚了不只壹步，彌補起來要耗費幾倍的努力。
　　春子小姐伴著壹位儀態萬方的夫人出現在“楸霧”門外，她們沒有打擾裏面的人，只是靜靜地站在回廊裏，聽裏面不斷傳出來的奇怪的叫喊聲。
　　“夫人，您要進去嗎？”春子輕聲問。
　　夫人搖搖頭，含笑道：“我不準備幹涉他的選擇。”
　　院子裏的櫻花已經落盡，九津內外靜悄悄的，看不到半個侍者的影子。
　　十二點二十五分，虛擬世界正在就剛結束的爭霸賽展開如火如荼的討論，壹條帖子名為“爭霸賽第三輪突然停電之獨家內幕：文峰觀裏無公正”的帖子悄然出現在論壇中，並在壹分鐘後被頂置。
　　祝童點開帖子剛看了第壹行，隔壁房間裏傳來輕微的響聲。
　　祝童豎耳傾聽片刻，聲音並沒有停止，進而傳來開門的聲音。
　　祝童連忙關上電腦，熄滅房間裏的燈光。
　　壹個微細的腳步聲走出隔壁房間，在堂屋裏轉了壹圈，接著是開堂屋側門的聲音。
　　祝童連忙穿上鞋襪，悄悄跟了出去。
　　半輪明月高掛在南華山頂，穿過稀疏的樹影落在小巷的青石板上，與掛在客棧門前的紅燈籠共同關註著壹個窈窕的倩影。
　　她，身著壹襲簡單的米色睡裙，半長的黑發披散在單薄的雙肩，踩著夢壹般的步履走出小巷，走上虹橋。在虹橋上猶豫片刻，穿過長長的虹橋，走上沱江邊的小道。
　　這本是壹個溫馨而浪漫夏夜，清風徐徐，夜鳥歸林，沱江低吟婉轉；可祝童的心卻異樣的沈重：葉兒的腳步太飄忽，她在夢遊。
　　葉兒在跳巖前站住了，看了壹會沱江，伸出手低聲說著什麽。
　　祝童不敢攔住她，也不敢打擾她，只能靜靜的跟著；這個時候喚醒她，葉兒會嚇壞的。
　　酒吧裏有人在撥動壹把木吉他，葉兒似乎被它吸引，轉身走向酒吧。
　　祝童等葉兒進入酒吧，猛然越過跳巖，撲向城墻下的黑暗處。有個黑影藏在那裏，從客棧開始，他就壹直尾隨在周圍。
　　這次出手，祝童壹開始就全力施為，招式狠辣毫不留情。腳尖離開最後壹方跳巖時，龍鳳星毫劃出的點點寒星已經封死了對手的所有退路。
　　黑影似乎被祝童無可抵禦的威勢震懾，後腳跟點著城墻的磚縫施展壁虎功想從上部溜走。
　　祝童沒有給他任何機會，揮手射出壹把金針將黑影閉下來，身體在半空中詭異的搖擺壹下，右腳淩厲地點向黑影的頭頂。
　　“師兄手下留情。”黑影蜷作壹團，開口求饒。
　　“晚了！”祝童冷斥壹聲，右腳踏實，踩中黑影的擋在頭頂的左臂。
　　“我是大火輪。哎呀……”黑影慘叫壹聲，他的左臂斷了。
　　“我知道。”祝童立在大火輪身前；“誰讓妳來的？為何跟著我？還有幾個人？”
　　大火輪掙紮著站起來，靠在城墻上。只壹招，他就徹底被祝童震服了。喘息幾下低聲說：“掌門發出指令，我們做小弟的不敢不聽。我的任務只是來探路，掌門和長老已經上路了，明後天能到。”
　　大火輪很清楚彼此之間的差距是多麽的巨大，他甚至連拿出輪刀拼死壹搏的勇氣都沒有。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不再是兩年前的千面獨狼或小騙子，而是壹個心冷如鐵的祝門高手，隨時可能廢掉或殺掉自己，就如在奉節對付大盜蘇起那樣。
　　“告訴汽笛，他不來我也要去找他，二十多年前的那筆賬，早該算壹算了。”祝童說罷，將龍星毫點入大火輪的丹田；“這是妳應得的，妳曾兩次要幹掉我。事不過三，今生今世，妳沒有機會了。”
　　大火輪悶哼壹聲，世界變得暗淡無光、模糊不清，軟軟地癱倒下去。
　　他看著祝童的身影過跳巖，眼前驟然黑了下去，胸口如同壓上了壹塊巨石，腥甜的氣息不斷湧上喉嚨，小腹炙熱如火，四肢百骸卻冷寒似冰，這是散功的征兆。
　　大火輪張大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前路茫茫，天下之大，今後該何安以身？
　　修煉半生的功夫完了，祝童讓他傳話，可是他不敢面對汽笛。他曾經為幫派做過那麽多見不得人的事，四品紅火不會收留廢物，處理起廢物來卻不會有絲毫手軟。
　　酒吧裏只有兩桌客人，靠窗處壹對年輕的男女在親熱。男孩子捧著女孩的臉頰，輕聲說著情話，嘴唇輕輕的在她耳邊滑動。女孩雙眼緊閉，微微顫抖著。
　　葉兒站在他們旁邊，很仔細的看著。
　　還好，葉兒的動作很輕，他們沈浸在美妙的私密世界裏，沒有覺察到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吧臺旁，壹個帥氣的男樂手正在撥弄吉他，他擡頭看了壹眼，又沈浸在音樂裏。
　　吧臺內站著儀態萬方的青梅，她看到祝童，丟來個曖昧的微笑。
　　“小姐，失戀的吧？哥陪妳喝幾杯，醉了，什麽都忘了。”壹個半醉的男子從角落裏走出來，那是酒吧裏的另壹個客人。
　　葉兒恍若未見，繼續看那對情侶親熱。
　　“小姐，妳穿得真性感，哥喜歡。”半醉男子伸出手，剛要落在葉兒肩頭；忽然身體壹歪，倒在旁邊的桌子上。
　　祝童扶起他，低聲說：“妳醉了，早點回去，別惹事。”
　　半醉男子努力擡起頭看看祝童，再看看葉兒，似乎明白了，用力點點頭，磕磕絆絆的走回角落方向。
　　怪異的是，那對情侶不知是太過沈醉不知道，還是不想被打斷，熱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葉兒回頭看壹眼祝童，伸出手，說：“我想喝酒。”
　　“太晚了，明天再喝，好嗎？”祝童柔聲勸道。
　　“我想喝酒。”葉兒又說，眼神竟是火辣辣的。
　　“喝酒……來兩瓶啤酒。”祝童受不住，對吧臺方向說壹聲。
　　“我想喝酒。”葉兒隨著祝童坐到靠近墻壁的另壹張臺子上，嘴裏不斷的低聲念叨：“我想喝酒……我想喝酒……”
　　青梅送來兩瓶啤酒，打開。
　　祝童遞上鈔票說：“請拿兩個杯子來。”
　　男孩轉身去拿杯子，祝童回頭看，卻看到葉兒已經將壹瓶啤酒喝的壹滴不剩。
　　祝童連忙拿過另壹瓶，說：“酒不能這樣喝。”
　　“我想喝酒。”葉兒抓住酒瓶，力氣大的驚人。
　　祝童被驚得壹楞，不覺松開手，這瓶啤酒毫無懸念的又被她喝下去了。
　　“我想喝酒。”葉兒又說。
　　“沒有了。”祝童從她手裏拿過空酒瓶，放回桌上。
　　青梅端著兩只酒杯過來，祝童說：“來壹壺清茶，謝謝。”
　　“我不要喝茶，我要喝酒。”葉兒伏在祝童懷裏，低聲抗議道。
　　睡裙上部只有兩個細細的吊帶，祝童輕輕撫摩肩頭水嫩的肌膚，柔聲道：“葉兒，妳是個好女孩，不能喝酒。”
　　“我不是好女孩，我要喝酒。”葉兒提高聲音，掙紮要去吧臺拿酒。
　　祝童再也忍不住眼裏的熱淚，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吻住她的嘴唇。
　　葉兒的身體僵住了，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祝童。
　　慢慢地她閉上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不斷抖動。她突然掙開被困在身體兩側的手臂，緊緊的抱住祝童，近乎瘋狂的回吻過來。
　　青梅把壹壺茶放到桌上，擡手放下壹只竹簾，使這處座位瞬間變成個半密閉的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祝童擡起頭，酒吧內本就清淡的燈光穿透竹簾灑在葉兒不斷起伏的酥胸上。她微紅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低聲說：“色狼，妳哭什麽？”
　　“妳……醒了嗎？”祝童不敢確定葉兒如今的狀態。
　　“我本來就沒有睡。”葉兒又湊上來，頑皮地說：“吻我，殺人犯。”
　　小騙子腦子裏轟的壹聲，這種情況他真的是第壹次遇到。懷裏玉人目光朦朧，白皙光滑肌膚在燈光的側影下散發著至性的魅惑。
　　香軟的唇貼上來，懷裏似乎抱著壹團烈火，這種感覺已經好久沒有了。
　　祝童再沒有絲毫抗拒的念頭，手也不受控制的捂住壹團誘人的溫柔。
　　“陪我散步。”葉兒忽然掙脫開。
　　祝童傻傻地點點頭，隨著她走出酒吧。
　　第二天清晨，祝童走出房間，葉兒已經在堂廚房幫著陳大媽準備早餐。
　　“早啊。”祝童愉快的說。
　　可是，葉兒似乎沒有看到他的樣子，只和陳大媽說話。
　　“怎麽了？”祝童以為葉兒不好意思，伸手去拉葉兒。
　　昨天晚上，他們三點才回到客棧，側門已經被關上。陳大媽起來開門時還埋怨他們半夜亂跑。
　　祝童曾想讓葉兒到自己的房間，他們已經好久沒親熱了，可是葉兒很堅決的回到與朵花同住的房間，壹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
　　“別碰我。”葉兒飛快的躲開，冷冷地撇了他壹眼。
　　祝童被搞迷糊了，昨夜，就是誰在做夢？葉兒眼睛裏的厭惡與冷淡不像是裝的，裏面分明寫著“殺人犯”三個字。
　　王向幀走下樓梯，剛巧看到這壹幕，笑道：“怎麽？又吵架了？”祝童尷尬的笑笑，這才知道，昨天晚上他也沒睡著，或者是半夜酒醒，聽到了他們在堂屋裏的竊竊私語。
　　可是，葉兒看了壹眼王向幀，竟然表現得與昨天壹樣。只禮貌的點點頭，眼睛裏浮起壹絲迷茫。
　　祝童站在那裏，心裏隱隱作痛；精神分裂！葉兒如今的狀況是最不好醫治的精神分裂癥。
　　白天，晚上，不是壹個人。昨夜的葉兒如出水芙蓉，柔情似水又熱情如火。現在的她神情端莊，自有壹副不容冒犯的清雅。
　　昨天晚上他們就如剛熱戀時壹般，沿沱江兩岸圍繞虹橋轉了壹圈又壹圈。他們在每個沒有燈光的角落接吻，每次經過虹橋下時都有壹個激情四射的擁抱。
　　葉兒並不抗拒他的深度愛撫，如果不是顧忌暗中守護的曲奇，祝童很可能會……
　　但是，她除了情動時低呼幾聲“殺人犯”之外，至始至終沒有說幾句話。淩晨三點，如果不是多雨的湘西降下壹場無情雨，他們會牽著手在沱江邊遊蕩到天明。也許，那樣就好了，葉兒不會變成這付樣子。
　　祝童呆呆的註視著葉兒，回憶著。他在短短的壹夜裏錯過了兩次喚醒葉兒的大好機會。第壹次是在寫字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葉兒的世界，可是並沒有把握住那稍遜即逝的時機；第二次是昨夜，葉兒走出陳家客棧時確實在夢遊，她在酒吧裏被那對情侶營造的溫情所感染，被喚醒時，身心都處於壹種特殊的狀態。
　　可是，他竟然被情所迷，錯過大好機緣。
　　兩種時機是實在太難得了，幾乎可說不可復制，葉兒經歷過壹次就會在心靈深處產生抗體。接下來的治療如果不小心的話，傷害會變成壹處隱秘而不可觸碰的傷疤，長久存在與葉兒心靈深處。
　　殺人犯這三個字，將成為壹個引發病變與傷痛的魔咒。
　　“會好起來的，慢慢來，病去如抽絲，急不得。我對妳有信心，對蘇警官有信心。”王向幀的柔和聲音把祝童從悔恨中解脫出來。
　　朵花迷糊著臉走出來，衣衫不整的叫嚷著口渴，要喝水。
　　王向幀板起臉說：“又不是在家裏，這付樣子醜死了。”
　　葉兒端來壹杯清水，遞給朵花說：“喝吧，快些梳洗，早飯已好了。”
　　“葉兒姐，我是不是做夢了？我覺得妳昨天晚上出去了好久好久。”朵花喝下半杯水，拉著葉兒的手問。
　　“妳是做夢了，昨天晚上我那裏也沒去。”葉兒對朵花沒有戒備心理，只是不想看到祝童。她昨天晚上問了朵花好多過去的事。
　　“妳壹定出去了，睡衣都臟了。後面有好大的壹塊黑。我半夜起來上衛生間看到了。”朵花指指自己的肩後，說。
　　“真的啊，我沒註意。”葉兒眼裏閃過壹絲迷茫。
　　“妳為什麽壹早就洗衣服？嘻嘻，壹定是掩蓋罪證。”朵花不依不饒的說，還不懷好意的瞄祝童壹眼。
　　葉兒沒有臉紅，眼睛裏的迷茫正在變成空茫。
　　“朵花快收拾壹下，我們今天進山。”祝童害怕葉兒再次頭疼，暗中對朵花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刺激葉兒。
　　“進山看媽媽？好啊好啊，爸爸也去，是嗎？”朵花完全是壹副沒心沒肺的脾氣，跑去問正與陳阿伯在門口說話的王向幀。
　　葉兒還臉色蒼白的站在那兒，空茫的眼睛中仿佛帶著無限傷感，淚水順著眼角奪眶而出。潛意識裏，她在抗拒！現在，她在守護那份抗拒。
　　她在幻覺裏聆聽到陌生地傾訴，冥冥處似乎有壹只漆黑的眼睛窺視、吸引著她。她在疑惑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她不願意醒來，她不願意面對壹個殺人犯！
　　祝童毫無辦法，他不敢對葉兒動半根手指，也不忍看著葉兒陷入死胡同。
　　還好，陳大媽端著兩碗玉米粥走出廚房。
　　祝童對她使個眼色，陳大媽看到葉兒的異常，連忙放下碗，將葉兒攙扶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