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無形風
鳳凰面具 by 蘑菇
2021-9-19 21:31
兩輛黑色奔馳車在錦州至赤峰的公路上疾馳,田旭陽抱著腦袋坐在後車上,時不時發出壹陣呻吟。
離開上海兩天了,他覺得自己的狀況越來越糟糕,心口處似乎有壹只五行的手,隨時可能抓住他的心臟,狠狠地捏幾下。腦子裏壹直有個聲音,不分晝夜地來回說著幾句話:回去吧,快回到上海,見到“神醫李想”就好了……
作為神鋒集團的董事長,田旭陽可算是有錢有勢的壹方諸侯,身邊少不得有壹群擡轎子的。兩天來,那些人為他請來了多個如雷貫耳的內科、腦科、心血管科專家,還有幾位學養深厚的老中醫;無奈,對於他的病痛,他們都顯得束手無策。
西醫要求他去醫院做詳細檢查,直言從未見過他這種病癥,只有經過充分的檢查,用排除法排除了可能的疾病,才有可能找到病因。
田旭陽知道,那樣壹番折騰下來沒有壹個月見不到結果,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結果。
而中醫給出的結論更幹脆,他這是邪癥,不找到病根,尋常藥石根本無效;找不到病因的話,無論中醫西醫都只能越治越重。
田旭陽知道,自己的病肯定與那個“神醫李想”脫不了幹系。可是他壹想到祝童,想到他嘴角那討厭的笑紋,心底不由就陣陣惡寒。他害怕了,怕自己忍不住回到上海,也許就……
正此時,有人給他介紹了壹位神僧。
那位神僧法號雪木,父母皆是在家居士,對佛法十分虔誠。那雪木幼年即慧根顯現,三歲能誦讀金剛經,五歲能辯講法華經。
雪木六歲那年,兩位喇嘛從草原深處來到他家,說他是日光遍照菩薩臨世法身,為藏區出雲寺活佛轉世靈童,要接雪木回出雲寺潛心培養,以承接活佛衣缽,光大佛法。
那雪木雖然只六歲,卻對兩位喇嘛的說法嗤之以鼻,言說:世間活佛皆為幻象,法入皮囊何得本真?
兩位喇嘛聞言大驚,在雪木身前叩頭不止,直至鮮血淋漓也沒能請動這個六歲孩童隨他們去出雲寺。
九歲時,雪木隨父母到五臺山上香,就當眾扒下兩位名聲顯赫的“大德高僧”的袈裟,直言他們非佛門中人,而是披著佛衣坑蒙拐騙的騙子。
怪就怪在,那兩位“大德高僧”身邊不乏護法僧人,在當地也是極有勢力的。但在雪木面前也如喇嘛壹般,竟然變得兔子般老實,只會磕頭,不敢說半個字。
就是這麽壹位神童,從五臺山上下來忽然閉口再不說話,半年後突然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直到多年,雪木突然出現在家門前,還是不說壹個字,只是伏地痛哭不止。
鄰人大驚,三天後,雪木的父母雙雙離世。那壹年,他正好二十四歲。
雪木辦完父母的喪事,沒有再次消失了,而是在父母墳前搭起草棚,壹住就是三年。
三年後,雪木終於開口說話了,壹位神僧橫空出世。
說他是神僧是有原因的,雪木為父母選擇的墳地後有壹株雪松。那株雪松幾十年曾遭過山火,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周圍的那片雪松林都是它的後代。
後來發上了兩件事,讓雪木名聲大噪。
第壹件是治病。
雪木在雪松下坐了三年,有鄰人看他可憐,時常送些吃穿用度給他。有壹天鄰人家娶媳婦,他們本著禮貌去請雪木吃酒席,原以為他不會去。這三年,雪木只是坐在父母墳前打坐,壹句話也沒說過。
誰知道那天雪木竟然去了,他坐在壹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大腕喝酒大口吃肉,壹副仿若無人的樣子。只是他穿著壹身還算整潔的僧衣,頂著光頭不吐壹言,神態有些怪異。
當天下午,凡事來吃酒席的人忽然都被放倒了。
原來,那些酒都是假酒。
只有壹個喝的最多的人沒倒,那就是雪木。
他從懷裏掏出壹把雪松枝,熬了壹大鍋水,說:喝下即無事。
說完就走了。
喝酒的都是男人,倒下的也都是男人,留下壹些打雜的婦女們嘰嘰喳喳忙著救人,開始也沒在意他的話。
那裏地處蒙、遼交界,交通雖然還算便利,但距離最近的醫院也有幾十公裏。
等急救車是不現實的,有幾個家裏有車的就拉上有些身份的送去醫院,別的只能等。
這時,才有人想起來,雪木剛才說話了。
於是,就有兩個婦女試著餵他們的丈夫喝雪木熬的水。
沒想到,那水極為靈驗,喝下不到五分鐘,男人就站起來了。
於是,現場沸騰起來。婦女們爭搶著那鍋“神水”,沒多久就把留下的人都治好了。
半夜裏,醫院傳來消息,送去的人死了三個,另外五個眼睛瞎。
第二件事更蹊蹺。
那年,草原上起了蝗災,黑壓壓的蝗蟲鋪天蓋地而來,卻怪異的繞過了雪木駐守的雪松林。
於是,神僧雪木名聲大噪,不斷有人上門求醫。而雪木也不拒絕,只在面前熬壹鍋雪松枝水,病人來了,舀兩勺雪松枝水,看病情加壹些神秘的粉末,即可藥到病除。
開始只是在附近傳播,後來,內蒙、遼寧、河北、山西多家寺院來請他去做主持。但雪木壹概不理,只用病人留下的香火錢在雪松林外修了座小巧的雪木寺,自稱雪木和尚。
後來人多了,雪木不勝其煩,不到半年就關了雪木寺再也沒出現,據說是躲進附近的山裏去。來看病的只有求那幫他安葬父母的鄰人,由他們轉達,卻也是落空的多,達成心願的越來越少了。
田旭陽聽說有如此奇人,也是急病亂求醫,當時就帶著那人出發。他在車後箱裏放了兩箱子錢,整整二百萬。為了能擺脫可惡的“神醫李想”,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田旭陽也不想回上海。
兩輛車拐下大路,順壹條狹窄的水泥路駛進壹片雪松林。
沒多遠,壹座架在溪流上的木橋阻住了去路;那橋只兩米寬,走不了車。
田旭陽下車,由助手攙扶著走過木橋。
雪木寺真的不大,但香火去很旺盛。
雖然已是黃昏,木橋這邊的林地中停著不少好車,木橋周圍熙熙攘攘儼然壹個小市場,賣香燭的小販與賣吃喝的占了絕大多數。
田旭陽壹行五人進了廟門,助手先買了幾炷香,田旭陽拿過來燃了,高舉過頭,對著小院地中央的大香爐拜了又拜,壹邊拜著,壹邊在心裏默默念叨:神僧菩薩,您如若能救得我脫離苦海,田某定為您鑄壹尊金身法相;如能把“神醫李想”打入地域,田某願在您身邊當牛做馬。
禱告完畢,才把高香虔誠地插進香爐。
燒過香,也許是心裏有了點依托,田旭陽竟覺得胸口不那麽悶了,腦子也清爽了不少。
他這才有空打量雪木寺,很尋常的三間原木搭建的房子圍成的壹個小院,如果不是門口懸掛的“雪木寺”三個字,如果不是院子中間的銅質香爐,如果不是隱約能看到正房裏金光閃閃的神像,與壹般的農家小院也沒什麽區別。
怪異的是,院子正中豎著壹座旗桿,旗桿上部飄揚著壹面蔚藍色旗幟,旗幟上祥雲繚繞,雲霧間,有繡著壹只威風凜凜的白羽鷹王。
他也算是與佛有緣,對寺廟並不算陌生,可是對這座雪木寺越看越覺得奇怪。
首先,他確定了雪木寺不屬於漢傳大乘佛教寺院;正面做主殿的木屋與兩側做配殿的耳房門楣上,沒有任何標牌匾額。也不像是流傳在草原和藏區的秘教寺院,他剛上香的香爐上沒有神秘的符文,周圍也沒有經幡。
“田總,這邊請。”領路人提前壹步跑進寺廟聯系,這時出現了,面帶喜色在田旭陽耳邊低聲說:“您真有福,雪木大師答應見您,大師請您獨自去在後面林子裏。”
“我自己去?”田旭陽狐疑地問。
“您老可能不知道,這是雪木大師的規矩,不是有緣人根本見不到大師。大師已經有幾年沒出現了,這次出來只見了三個人,您是最後壹個。”領路人很淡定地說;“您如果沒有誠心,只怕進去也見不到大師。”
田旭陽想了想,暗咬牙根道:落到“神醫李想”手裏,只怕生不如死,不如去碰碰運氣!反正這許多人看著呢,量來也出不了什麽事。
他就是帶著這種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心態走進雪松林。
高大的雪松林內光線暗淡,進入十幾步,外面的喧囂就消失了。無行風,輕嘯著從幽深處吹來,令田旭陽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孩子,妳受苦了。”壹個淡淡的聲音在田旭陽耳邊響起。
他猛然轉身,除了雪松,什麽也沒看到。左右看看,也沒發現任何人的蹤跡。
“癡迷者,向前看。”
田旭陽緩緩轉過身,果然,前方五米處站著壹位布衣僧人。
田旭陽茫然地搖搖頭,他剛才明明什麽也沒看到啊,小心地道:“大師,您是?”
“妳與我有緣。”僧人光頭,衣著簡樸,卻異常幹凈,似乎塵世間的壹切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何謂有緣?”田旭陽不解地問。他可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類似的東西,見識的太多了。
“妳現在,感覺好些了嗎?”僧人問。
田旭陽這才發現,自進入雪松林,腦子裏的呢喃與胸口那只無形的手,似乎被剛才那股無形風,吹走了。
“禮佛需誠心,治病要除根。”僧人伸出壹指,輕輕點在田旭陽眉心。
“轟!”的壹聲,田旭陽腦子裏炸開壹道金色煙花。
他隱約看到,壹只紫色小蝶從他胸前飛出;接著,思感漸漸離他而去,隨即沈入壹個幻麗的夢境之中。
祝童坐在望海醫院中醫研究會所餐廳最豪華的壹間包房內,主賓位空著,包房裏五個人,誰也不肯坐那個位置。
現在在望海中醫研究會所的人中,最適合坐那個位置的是陳老或望海醫院的董事長歐陽凡。可陳老雖然與盛福下了壹盤圍棋,哦,只能說是半盤。盛福希望多與陳老呆壹會兒、多說兩句話,行棋落子的就分外慢,綿柔縝密,竟是壹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架勢。
他的用心白費了,陳老平時很沈穩,下棋時與範老壹樣,都喜歡大開大合的廝殺,是個急脾氣。六時半左右,陳老推盤起身,說:“觀棋如人,今後不與妳下了。”
盛福心裏後悔,嘴上只能說陳老高明,希望能再有學習的機會。早計劃好說請陳老賞光吃頓便飯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陳老沒理會他滿臉的尷尬,與歐陽凡進了他們隔壁的包廂。今天是歐陽凡上任的第二天,要請望海醫院的三巨頭、院長吳瞻銘、副院長夏潔、行政總監蘇娟吃飯,陳老是當然的嘉賓,也算是為歐陽凡壯聲勢。
雖然名義上是祝童請客,訂餐的卻是萬家生佛。
萬家海與盛福有求於人,萬不敢做那個最尊貴的位置。
朵花和黃海雖說是主賓,也有不坐的理由。
朵花說,萬家海與盛福從年齡上可算是她和黃海的叔父輩,論資歷與資產,更是前輩。她和黃海作為晚輩,就是不尊重資歷,也要尊重錢啊。
以壹番半真半假的笑話作為開場白,完全是祝童壹字壹句教給朵花的。盛福聽朵花如此說,臉上訕訕的,萬家海呵呵笑兩聲,把尷尬掩飾過去,再也不提請朵花坐主位的話了。
如此,偌大的壹個包房裏,五個人坐得就有些怪異。
祝童坐在主陪席上,主賓席空著。
萬家生佛坐著主人席,黃海和朵花看似很隨意地坐在祝童的下手,卻與萬家生佛隔得很遠。要命的是,萬家海與盛福是壹口江浙味道很重的普通話,祝童和黃海還沒什麽,朵花聽起來很費力的樣子,使他們不得不大些聲才能保證朵花能聽清爽。
祝童知道,萬家生佛並非走投無路了,非投到王向幀門下不可。相反,巨額的財富使他們有多種選擇,範西鄰固然用稅務檢查的名義限制了他們的出境自由,只要肯付出代價,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危險。
所以,祝童開始扮演調解氣氛的角色,拿盛福的稀疏的牙齒開玩笑。盛福有牙酸的毛病,時輕時重;輕的時候看不出什麽,嚴重時,說話直抽風,每句都要吸溜兩下。
盛福是個很愛惜身上零件的人,對牙醫提出的拔牙的建議不屑壹顧,總想找到個既能保有原生態牙齒,又能除根的辦法。他曾求助祝童,可對這樣的病,“神醫李想”也沒有任何辦法。
最近兩天被稅務檢查鬧得上火,盛福說話又開始吸溜了。
“盛老兄壹定很聽牙醫的話,每天至少刷兩次牙。”祝童笑吟吟地說。
“是啊,我想通了,明天就拔掉。就在妳們望海醫院,李先生關照壹下,給找個放心的先生。”盛福捂著腮幫子道,順勢吸溜兩聲。
“對不起,望海醫院沒有牙科。”祝童望著盛福的牙,做出壹副很理解的樣子;“對於盛老兄病痛,我最近與樓上的老先生們討論過。結果很意外,原因正在刷牙上。老兄想知道為什麽嗎?”
“當然當然,李先生快說。”盛福逮著機會換個位置,拉近了與祝童的距離,也等於理朵花近了壹些;“是牙膏有問題,還是牙刷?”
“不是牙膏的問題,也不是牙刷的問題。討論的結果是,盛老兄不適合刷牙。”
“不適合刷牙?”盛福迷茫了;“我不太懂,李先生。刷牙還是適合不適合嗎?”
“不錯,有些人的牙齒,確實不適合刷牙。老兄您就是其中之壹。”祝童很肯定地說。
“可是,每個人都要刷牙啊。”盛福驚訝道。
“老兄想過沒有,我們為什麽要刷牙?刷牙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成為我們生活的壹部分的?誰在從中獲得利益?”祝童拿起壹支煙,在鼻下嗅嗅,沒有點燃又放下了;“不久之前,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認為吸煙是壹種無害的雅興。可是,世界上真有無害的東西嗎?我們壹直生活在選擇之中,可悲的是,大部分時候是別人在替我們選擇。”
“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刷牙更多的是壹種商業需要,而並非我們每個人的需要。”盛福的精明,讓他很快領會了祝童的話,他臉上的震驚,有壹半是做給祝童看的。
“把簡單的事情弄復雜,把無可無不可的事宣揚成必須,能攫取更多的利益。”祝童燃起香煙;“刷牙,實質上是壹種商業需要,最多是禮儀的需要,體面的需要,與健康無關。事實上,很大壹部分牙病,正是由刷牙引起的。”
萬家海也被吸引了,想了想說:“是啊,與李先生談話總能得到有意外之喜。人類社會形成幾萬年了,壹百年的人都不刷牙,史書上可沒寫過,有哪場災難是由牙病引起的。哈!老萬明白了,是為了漂亮啊。嘖嘖!刷牙與牙醫,這兩個行業養活了多少人啊。”
“李先生,我的牙該如何治?”盛福吸溜著問;他更關心自己牙酸的問題。
“很簡單,不刷牙。”
“不刷牙?”盛福遲疑著。
“不刷牙,每天早晨用清水漱漱口就可以了。盛老兄這個年紀,不會在意牙齒黃白的事了吧?”祝童張開嘴,說;“人體是壹個能自我完善的整體,有足夠的自衛功能。很多時候,我們對自身的修飾與擔心都是毫無必要。盛老兄不妨想想?誰向妳灌輸壹口潔白的牙齒是健康象征的理念?為了健康、美麗等各種各樣的理由,人類正在付出越來越多的代價。以盛老兄為例,妳天生體虛內熱,耐寒能力比較差。”
“不錯,我從小就怕冷。小時候家裏條件差,稍冷點,手腳就會起凍瘡。”盛福點頭道。
“牙齒與手腳壹樣,都是感應末端。妳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把怕冷的牙齒折磨壹番,幾十年下來,寒入齒根,所以才會酸疼。這樣的癥候,治起來,難啊。”
“難道,我這牙就沒治了?”盛福捧著牙苦道。
“有個簡單的辦法。”祝童舉舉茶杯;“含用溫熱淡鹽水調養,每天十八次,每次不少於五分鐘。”
“不只是為了潔白牙齒,還為了清除口腔異味。”朵花插口道;“老外有吻臉的習慣,嘴裏的有味多沒禮貌啊。還有接吻……”她忽然不說了,微紅著臉看壹眼黃海;低聲道:“牙齒潔白,是比較漂亮嘛。”
“外國人主要食物是肉食,中國壹直是個農耕民族。肉類熱量大而猛,內熱外泄會引起口臭,也影響到牙齒,所以外國人的牙病比較多,適當的刷牙是可以的。而谷物吃下去熱量散發舒緩,作用到牙齒上就很微弱。李先生,是不是這個道理?”
“有點道理。”祝童摸著下巴說。
“吃肉當然費牙,……”黃海也加入進來。
祝童開了個頭,氣氛很快變得融洽了。
侍者開始上菜,柳伊蘭攜混跡日本的春子小姐來了。
這壹下,盛福如打了雞血般跳起來,殷勤地把柳伊蘭讓上主客位。
柳伊蘭也不客氣,裊裊婷婷地讓盛福伺候著坐下。
春子稍微看看,選擇在盛福與萬家海之間坐下。
春子穿壹件雪白色鏤肩絲裙,頭發高高挽起在腦後,露出壹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面部被細細勾勒過,美得令人窒息的面龐。
柳伊蘭是保守的耦合色中式蘇繡衫,雖然款式保守,但那緊繃的前襟揮舞出壹條驚心動魄的弧線,比春子的細膩更惹人遐思。
比較起來,素面朝天的朵花顯得清新而潔凈,她卻有點自卑,不滿地看了祝童壹眼。
邀請柳伊蘭的電話是她打的,沒想到人家是盛裝來赴宴。
壹番喧囂而含蓄的介紹、客套過後,八個涼菜也上齊了。
祝童等侍者斟過酒,示意他們退下,舉起酒杯道:“俗話說,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今天就是壹場標準的鴻門宴。來,為了各位將要付出的代價,幹杯!”
春子“噗嗤”壹笑,掩唇道:“李先生如此說,這酒誰還敢喝?”
“只有春子小姐壹個人不敢喝。”祝童喝完杯中酒,笑道。
春子只是湊趣,也輕抿了壹口。為了避嫌,她不能與祝童表現得太熟絡。
朵花有點緊張,她很清楚柳伊蘭帶春子來,表明春子將替代柳希蘭擔任鳳凰基金執行董事。可是在搞定萬家生佛這尊財神之前,她沒心思關心別的。
比朵花還要緊張的是萬家生佛,吃飯之前,萬家海先與祝童見了面。祝童詢問大港商貿的事,萬家海說,蘇州經偵支隊已經立案調查。他希望祝童能牽線,讓他或盛福到西邊見王向幀壹面。
祝童說在得到大大港商貿被調查的時候,已經替他們問過了。並轉告了王向幀的意思,歡迎大港商貿到西部投資。
這句話,任何西部官員的都很喜歡說。可這個時候由王向幀說出來,對萬家生佛有特別的意義。
今天晚上,萬家生佛已經準備出血了,還是大出血。可聽祝童話,好像事情並非出血那麽簡單。
萬家海端起酒杯剛要說話,就看到祝童臉色通紅,兩股熱血從鼻孔裏淌出。
“怎麽了?”祝童正等著萬家海說話,卻發現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向自己。
他低頭看看,舉著酒杯的手上,滴滿鮮血。
洋場號外壹:抱佛腳
是蝶神在搞鬼,祝童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怪異的情況。
剛才,蝶神竟然在他毫無覺察的情況下突出眉心印堂穴,試圖從鼻孔逃離。
它是如此的暴躁,似乎被什麽祝童不知道的東西激怒了,全然不顧它只能寄生於另壹個生物體的現實。因為它,祝童體內真氣也有變得狂躁的趨勢。
祝童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它,拿起酒瓶猛喝了幾大口,壹瓶酒就見底了。
酒液入體,祝童用真氣把這股熱流煉化,包裹起來強行灌給蝶神。
小精靈掙紮片刻,終於醉去了。
“怎麽了?”柳伊蘭關切地問。
她的手,第壹時間就撫在祝童背上,暗暗度入壹股溫潤的氣息。
正是在這股氣息作用下,祝童很快清醒過來,喘口氣,才接過春子遞來的毛巾,擦去手上,鼻上的血,自嘲道:“上火了,最近麻煩比較多。”
“要註意勞逸結合啊,這個時候,妳如果倒下,好多事就不好辦了。是不是,萬老板?”柳伊蘭松開手,她感覺到祝童已然控制住了身體。
萬家海尷尬地笑笑,說:“是啊,李先生壹定要註意。”
“沒關系吧。他是神醫啊。”盛福皺眉道。
“神醫也是人啊。”柳伊蘭瞟他壹眼,笑道:“沒事的,讓他靜壹下就好了。”
“大哥……”朵花最關心祝童,起身跑到祝童身邊。
柳伊蘭攔住她的手,說:“他需要安靜,朵花,別打擾妳大哥。”
真不是時候啊,萬家生佛今天來到望海醫院,是經過了認真的衡量與選擇。上海是財富之都,大港商貿的大部分投資都在上海與附近的江浙地區。他們可以選擇投向範西鄰,王向幀畢竟已經離開上海了。
那樣也許付出的代價大壹些,卻能暫時的安穩。事實上,盛福早打算移民出去了。只要有了壹段緩沖期,他們就能辦好壹切手續。
可萬家海不想走,他是個比較戀家的人,不想到國外過寓公的生活。所以,萬家生佛決定冒壹次險,把寶壓在祝童身上。他們賭祝童能度過這次危機,賭範西鄰不敢真的與祝童翻臉。
可是,祝童如果忽然倒下了,無論是由於身體原因還是別的原因,事情就要重新考慮了。
祝童捂著頭低聲說:“沒什麽,休息壹下就好了。”閉目感受著。
蓬麻功堅韌的特性讓他很快控制住了體內的不適,情況似乎比預估的還要糟糕,蝶神醉了,祝童把它強行移進膻中穴,依然沒辦法控制它。
蝶神內部多出壹個極黑的點,周圍有七圈奇怪的藍色光環擴散開來,形成七道屏障。這屏障隔絕了他與蝶神的聯系,阻礙著對蝶神的控制。
祝童靜下心來,放在下面的左手抽出藏在袖口的龍星毫,飛快地紮入胸口膻中穴,驅動針體的黑晶壹點點吸納、煉化這藍色的光環。蝶神身上以前可沒有這玩意兒,不問可知,剛才的古怪壹定與之有關。破去光環,才能找到原因。
前四層很容易就被抹去了,只用了三分鐘時間。
從第五層開始,祝童開始感覺吃力。那藍色光環已經變成湛藍色,每壹層都要堅固壹倍。祝童計算壹下,以自己目前的狀況,很難在短時間內將它們完全抹去。更何況,還有中心位置的那個黑點。他估計,至少要閉關三天到壹周的時間。
還有壹點,祝童也不敢輕易觸碰那黑色的極點。
隱隱約約,他覺得那才是蝶神真正的能量所在;他能感覺到那能量的純粹與浩大。有人或什麽東西,不知用什麽辦法忽然喚醒了那股龐大的能量。
如果不是因為蝶神已經被徹底壓制住了,它這次的失控,很可能會毀掉祝童本不太牢固的修為。
“好了,我們喝酒。”祝童睜開眼,又恢復神采奕奕的狀態。
他又打開壹瓶酒,先給自己倒了壹滿茶杯飲下,才依次給盛福、黃海、萬家海倒上。
既然暫時沒辦法控制蝶神,就讓它長醉不醒吧!如今,這是祝童唯壹能做的了。
“為了‘神醫李想’的健康,幹杯!”黃海看祝童恢復了,暗自長出口氣。與萬家生佛壹樣,他也不希望祝童在這個時候倒下。
“為了健康,幹杯。”眾人紛紛湊趣,氣氛漸趨輕松。
“剛才說到哪兒了?”祝童喝下杯中酒,想了想,看著春子笑道;“對了,大姐,您還沒正式介紹這位美麗的不像話的小姐呢。”
“我叫柳迎春,請各位老板多多關照。”春子站起來,轉圈鞠躬。
柳伊蘭也站起來,給春子介紹:“小妹剛從日本回來,今後在我身邊幫忙,少不得麻煩各位。阿春,還不多敬各位老板幾杯?李老板就不用說了,他這家醫院的老板,鼎鼎大名的‘神醫李想’。萬老板和盛老板,江湖人稱萬家生佛。據說,誰認識了他們這尊佛、得到他們的關照,能少奮鬥二十年。鳳凰仙子妳壹定要認識,她的鳳凰基金旨在救助家境困頓或遭遇不幸的失學女童,是我們女兒家的活菩薩。黃警官最有福了,能娶鳳凰仙子做夫人,上輩子壹定做了不少好事。”
柳伊蘭介紹壹位,春子拿著酒杯就給對方倒杯酒,低眉鞠躬說聲“很高興認識您,請多關照”。那本是半瓶酒,壹圈介紹完了,壹瓶酒也沒多少了。
春子把剩下的酒倒進自己杯子裏,舉起來說:“謝謝各位,春子不勝感激。”壹只手虛掩著,以壹種極其優美的姿勢喝了下去。
“好!柳老板後繼有人了。”盛福最吃這套,伸過酒杯道;“能否賞光,與迎春小姐共飲壹杯?”
房間裏原本只準備了兩瓶白酒,祝童招呼門外的侍者去拿酒。
春子望著盛福,嬌滴滴地說:“盛老板是佛,與佛共飲,是迎春的幸運。壹杯不夠,三杯可也?”
“好壹個與佛共飲;”盛福也不臉紅,幹笑兩聲說;“就憑這句,老盛欠迎春小姐壹個公道。三杯就三杯!李先生,可以嗎?”
盛福最怕死了,認識祝童之前他是滴酒不沾;聽祝童說少量飲酒能扶正祛邪,才開始破戒。卻還是很註意,每次不超過三杯,從未如今天般豪飲過。
祝童點點頭,說:“今天例外,我保盛老板十杯之內無恙。”
侍者送上來兩瓶酒,春子果然與盛福對飲了三杯。
春子謝過盛福,抿唇壹笑,走到萬家海近前,剛要開口。萬家海呵呵笑著站起來說:“老萬我最知道疼人了,春子小姐無需多說,這三杯酒,老萬認了。我和老盛在別處喝酒都擔著十二個小心,只有在這裏,只要李先生點頭,我們倆壹定不會讓各位失望。”
這不是喝酒,已經是赤裸裸的表態了。
祝童微笑著看春子與萬家海喝下三杯酒,沒有接這個話茬。
接著,春子又舉著酒瓶走到黃海面前:“黃先生,他們不是神就是佛,聽起來怕怕的。我剛從日本回來,對國內的壹切都很陌生。大姐讓我先到鳳凰仙子手下學習,今後會有很多事需要黃先生支持。請多關照。”
這次她沒鞠躬,黃海早站起來,仔細打量春子幾眼才結果酒杯,沈聲道:“該說關照的是我和朵花。她最需要柳小姐這樣的人才扶持,僅憑她自己,鳳凰基金支撐不了幾天。”
“黃先生謙虛了,朵花小姐是我們女兒家的活菩薩。有您和李老板這樣的好大哥支持,有兩位活佛的關照。鳳凰基金定會壹天比壹天興旺。”
春子完全沒提鳳凰基金最大的依仗王向幀和柳伊蘭,她說的兩位活佛,當然就是萬家生佛了。
萬家海與盛福是眼看著鳳凰基金成長起來的見證人之壹,他們還是鳳凰基金的名譽董事,如何不知道鳳凰基金的故事?但他們還是暗自吃驚。
柳伊蘭是鳳凰基金的第壹個掌管者,在她的操持下,鳳凰基金從無到有,搭起了個完整而健康的骨架;現東海投資董事長、神秘而低調的於藍小姐雖然掌管鳳凰基金的時間不長,卻辦成了壹件大事:成功的投資購入福華造船的股份。當初用的區區五千萬購入的股份,如今的價值至少翻了五倍。
可以說,有了這份投資,鳳凰基金只要不太貪心,就能長久的生存下去。
漂亮而冷靜柳希蘭是鳳凰基金的第三位執行董事,對於她萬家生佛雖然也打聽過,卻只得大概知道她是柳伊蘭的妹妹。至於是不是親的,就不知道了。
如今看到突然又冒出壹位柳迎春小姐,也要去做鳳凰基金的執行董事,不由他們不浮想聯翩。
萬家生佛前前後後給鳳凰基金捐的錢也不少了,但是每次捐款的背景與目的都不單純。柳伊蘭也捐了不少錢,且壹直在盡力幫助朵花經營鳳凰基金;可他們從來沒聽說過,柳伊蘭從中得到過什麽好處,她似乎真的是在不求回報的付出。
“柳小姐,我是越來越好奇了。”盛福與萬家海對視壹下,說;“您究竟有幾個好妹妹?每個妹妹都是那麽的迷人。”
“我可不像某些人,慣於臨時抱佛腳。”柳伊蘭橫他壹眼,道;“想知道我有幾個好妹妹?妳可以問迎春啊。”
“大姐此言差矣,盛老板就是佛,哪裏還用得著去抱別個佛腳。盛老板萬老板都是鳳凰基金的名譽董事,他們對我們姐妹的幫助和關愛,已然夠多了。盛老板的問題很好回答,對於幫助過我們的好心人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雖然您不相信,大姐也不讓我們宣揚。但我還是要說,在大姐心裏,普天下的女子,都是她的好妹妹。我和二姐,都是從小被遺棄的孤兒,沒有大姐,就沒我們的今天。”春子開始展示出她的另壹面,讓盛福頓時有些尷尬。
祝童暗呼厲害,前壹句是他湧到嘴邊的話,竟然春子提前壹步說出來了。第二句話,本該朵花說最合適。而後面話才是重點,當春子說出自己與柳希蘭都曾經是孤兒時,萬家生佛終於臉色大變,陷入沈思之中。
蝶神的反應如此突兀,祝童怕葉兒那邊也出什麽意外。
他再也坐不住了,告聲抱歉,到走廊裏打電話。
很意外的是,葉兒沒什麽感覺。接到祝童的電話她很開心,說正和井池雪美和陳依頤夜遊黃河,現在河心的壹處沙洲上。
葉兒還說,井池雪美的廚師用真正的黃河鯉魚做料理,陳依頤親自動手在做烤魚。
祝童放心了,知道葉兒開心,也輕松了很多。祝童對葉兒說起黃海和朵花來了,並且也準備十月舉行婚禮。葉兒就後悔沒在上海,嗔怪祝童把她指使到這麽遠的地方。
兩人聊了壹會兒,祝童說正在請黃海和朵花吃飯,就掛斷了電話。
回到包房,看到朵花以崇敬的目光看著柳伊蘭;“大姐,我敬您壹杯酒。”
她對春子實在是太滿意了,看起來比二姐柳希蘭更厲害。
柳伊蘭轉向朵花,馬上變得和藹可親;“自己姐妹用不著客氣,只要大姐能辦到,壹定不會讓妹妹為難。歐陽的事我聽說了,她也是壹片好心。我今天給基金帳戶上打了壹千萬,算是大姐給妹妹的嫁妝吧。”
萬家生佛正愁怎麽把話題轉到這裏,馬上精神了。
盛福拿出壹張支票,遞向朵花說:“正是正是,我們倆雖然只在基金會掛了個虛名,勉強也算是朵花小姐的娘家人了。這裏有三千萬,與柳家大姐壹般,也算是給妹妹的嫁妝吧。”
盛福很狡猾的沒有說明,這三千萬是送給鳳凰基金的善款,還是給朵花個人的。嫁妝二字,掩飾了很多東西。
“不成啊,盛叔叔的錢,朵花不能收。”朵花看著這張支票,兩眼直冒綠光;鳳凰基金實在是太缺錢了!她用了好大勁才管住自己的雙手,說:“您和萬叔對我們的幫助夠多了,基金會雖然現在很缺錢,但朵花想,做慈善基金是花錢的行業,從沒有夠的時候。兩位叔叔如果真的想幫朵花的話,請給朵花另壹樣東西做嫁妝。”
“朵花小姐叫這聲叔叔,叫得我老萬慚愧直至啊。說吧,只要我老萬能做到。”萬家海明知道前面是個坑,這時也不得不先跳下去。
“是啊,老萬的話也是我的話。”盛福也被朵花的“叔叔”叫的無可奈何。給三千萬都不要,盛福都以為,朵花要的另壹樣東西的價值壹定遠超三千萬。
“我想請兩位叔叔教朵花怎麽賺錢。”
“這個……”盛福與萬家海交換個眼色,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我沒賺錢的天分嗎?”朵花歪著腦袋,疑惑道。
教人怎麽賺錢,對他們來說並非什麽難事,也不是壹次兩次了,可那要看對方的身份與是否有那個基礎,至於天分這般虛無縹緲的東西,根本就是個托詞。
朵花有個做省長的父親,這身份與基礎都算是極好的。萬家生佛比朵花還疑惑,他們覺得,朵花要的這份嫁妝與三千萬現金比起來,似乎太便宜了。
“當然不是,朵花小姐想賺錢太容易了。”萬家海摸著下巴道。
“萬叔叔,不是朵花想賺錢,是鳳凰基金需要賺錢。我想請萬叔叔鳳凰基金的獨立董事,請勝叔叔做鳳凰基金的財務顧問。我想想向大姐學習,把鳳凰基金長久的做下去,能幫助更多的姐妹們。”這個時候朵花應該起身倒酒了,可因為歷練不足,她只是充滿期盼地看著萬家生佛。
萬家海與盛福都沒說話,幫朵花賺錢很容易,畢竟鳳凰仙子頭上有諸多光環和,身後站著位省長,身邊還有“神醫李想”這樣的大哥。
幫鳳凰基金賺錢,就是另壹回事了。這完全是兩個層次的問題,不由得他們不謹慎。
“老萬,您和盛老兄想過沒有,他們這次為什麽敢拿大港商貿開刀?”祝童給他們倒上酒,慢悠悠地說;“最近我也遇到了些麻煩,雖然表面上看與兩位不同,實際上是壹件事。中華民族自古就有無奸不商說法,商人與貪官汙吏似乎是壹類貨色。政府出面整治壹個大商人,沒多少人會覺得有什麽不妥,相反,拍手叫好的卻大有人在。我想,這其中的原因很值得考校。前些時間孫先生來這裏,我向孫先生請教過,受益匪淺啊。”
“孫先生如何說?”盛福馬上地問。
“孫先生說,中華民族自古重農輕商,把農耕作為立國之本。商人的地位歷來不高,歷代王朝沒有把商稅看得很重,使商人有極大的自由,很容易聚斂起巨額的財富。只是,也正是因為稅負的原因,商人所有的財富沒有給統治者帶來好處,反而會成為威脅。時常拿幾個大商人開刀,幾乎成為每個皇帝缺錢時最愛做的事了。怪異的是,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很容易得到百姓的認同,因為不只是統治者沒有從商人的財富中受益,百姓同樣沒有得到好處。他們眼看著商人與官員互相勾結,巧取豪奪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心裏怎會平衡?商賈圖利,無利不起早。遇到天災人禍,囤積居奇哄擡物價,幾乎是商人們天然的反應。這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百姓有切身的感受,心裏積累的仇恨更深。活不下去就要造反,幾乎每次王朝更叠,商人們都是第壹批倒黴的。如此惡性循環,幾千年下來,商人的地位原來越低,名聲越來越臭;這兩個字,已經快變成貶義詞了。”
“孫先生說的這些我們也清楚,可是這些年,我們壹直很自覺的納稅啊。”萬家海黯然道;“老盛也這麽說,勸我跟他出去。可我吃不貫面包牛排,整天聽鳥語,悶也悶死了。”
“孫先生是否認為,我們這些有錢人應該散財行善?”盛福若有所思地問。
“孫先生沒那麽說,他只闡述了壹個現象。”祝童覺得蝶神有蘇醒的跡象,又喝下杯酒;“他讓我看看佛門的作為。”
“是啊是啊,要說有錢,從來當屬和尚們。歷史上,哪個有錢人家的房子也修不了那麽大。”萬家海拍案大贊。
“僧人都懂得兩個道理,第壹是有個正當的理由;第二是不吃獨食,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才能長久。”
包房裏安靜了壹會兒,萬家海與盛福互相看兩眼,低下頭想壹會兒,再互相看看。
春子不知什麽時候做到朵花身邊,悄悄沖祝童努嘴,低聲說:“仙子老板,您今天唱的什麽戲啊?”
“求佛啊。”朵花也悄聲說;“大哥說我只會花錢不會賺錢,早晚會把基金會弄破產。唉……我本來就很能花錢了,沒想到歐陽姐來了之後,比我還能花。”
“歐陽也在妳那裏?”盛福敏感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
“是啊,不是歐陽姐,我哪裏會如此為難?”朵花很誠實,把肚子裏的苦水都倒了出來。
聽完,盛福咬牙切齒、偏偏又笑瞇瞇地說:“不就是做慈善嗎?老萬,我決定下海了。”表情矛盾之極,也可笑之極。
搞定了盛福,祝童壹點也不輕松。本以為萬家海生的慈眉善目的好對付,但他依舊在猶豫。
祝童大概能想到萬家海在猶豫什麽,鳳凰基金不是尋常的慈善基金,這壹腳邁進去,等於在身上貼了個標簽,大家都會以為萬家生佛是王向幀的人了。
他漫不經心的看朵花壹眼,朵花這才醒悟,舉著壹杯酒到盛福面前;“謝謝盛叔叔支持,朵花壹定會在您的教導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盛福端著酒,看萬家海還沒表態,苦笑著喝了下去,卻沒再說半個字。
朵花沒去糾纏萬家海,走到柳伊蘭面前,拉著她的胳膊說:“大姐……”
“別打我的主意;”柳伊蘭看出點什麽,上去就封朵花的話。
“大姐也會怕?聽聽有什麽不好?”祝童給朵花打氣;今天的重頭戲還是柳伊蘭,有了八品蘭花的傾力支持,鳳凰基金才能走得更遠。
“是啊,朵花很乖的。”朵花攥住柳伊蘭的手臂搖晃著;“大姐,您也不用怕,我只是想拜您為師。”
柳伊蘭看向祝童:“是妳出的餿主意?”
“不錯,我覺得柳大姐也該收個弟子了。”祝童點頭承認。
柳伊蘭柳眉壹聳,眼神變得空曠而悠遠。
包房裏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柳伊蘭的變化,自覺不自覺都屏住呼吸,生怕打擾到她。大家都能看到她做在那裏,卻感覺不到她貫有的風韻與氣息。整個人都霧蒙蒙的,虛虛實實,怪異之極。
祝童知道柳伊蘭修為比自己高深,如今看來,還是低估了。很明顯,如果按照祝門境界計算的話,柳伊蘭的壹只腳已經邁進蓬麻仙境了。不是半只腳,而是踏踏實實的壹只腳。也許,她現在比巔峰狀態的竹道士還要高壹線。
這是那段短暫而漫長的體驗的緣故嗎?祝童思索著。柳伊蘭以壹束紅線追隨竹道士飛升,她幾乎是瞬間就跨越了百裏之遙,出現在鳳凰城的客棧裏。
祝童問過柳伊蘭,那段時間有多長?她看到了什麽?經歷了什麽?為何沒隨竹道士飛去?
可柳伊蘭從來都是笑而不答。
自從得到索翁達活佛想要邀請她去布天寺的消息後,柳伊蘭似乎變了個人。她逐漸把工作交給柳希蘭、柳曼湘、青梅等姐妹們去做,大部分時間都在山水道觀或祝福山莊閉關潛修。看起來,效果還是很明顯的。
聽說,她曾把羽玄真人與道宗火長老找去較量過,畢竟,他們是竹道士飛升的見證者。
既然是聽說,勝負自然無從知曉。
祝童曾問過唯壹在場的母親祝紅,也是沒有答案。
不過,祝童從母親的反應能判斷出,羽玄真人與火長老定然敗給柳伊蘭了,並且是慘敗。
洋場號外二:文武鬥
祝童正在浮想聯翩,柳伊蘭輕嘆壹聲,開口了。
“朵花,妳是個很好的女兒。但與我的緣分著實有限,很抱歉,我沒有那個福分。我知道,給妳出這個餿主意的人主要是為了鳳凰基金。這是壹件大好事,我自然會盡力支持。把漫江花語劃到鳳凰基金名下,可好?”
柳伊蘭聲音裏有種無言的力量,朵花只懂點頭,半晌才想起祝童交代過,今天不能收壹分錢,哪怕是柳伊蘭給的,也不能要。她偷看祝童壹眼,見他沒什麽反應,戰戰兢兢地說:“漫江花語嗎?不能要。大姐,我連鳳凰基金都弄不好……”
“我送的是漫江花語未來五年的收益,不是產權。”柳伊蘭也瞧壹眼祝童,笑道;“漫江花語每月能有三百萬的保底收入,留下壹百萬做準備金,用來支付兩年壹次的整修費用;每個月能給鳳凰基金壹百五十萬到兩百萬。經營上的事,不用朵花分神,自有姐妹們替妳操心。”
“哦……可是;”朵花可是了兩聲,不知道該怎麽說了。祝童不讓她收錢,可柳伊蘭給的是漫江花語的收入,不是現錢啊。這可怎麽辦?三百萬啊!每月能有三百萬的固定收益,豈不是真遇到財神了?朵花馬上有了決斷,裝糊塗!
柳伊蘭不管朵花的心思,又道:“盛老板、萬老板,妳們留壹下,我有些事要與兩位商量。別的人可以去了。春子,多與朵花小姐親近親近,妳如今鳳凰基金的人了,壹切都要分外謹慎。”
“是!大姐!”春子早收起了揮灑的風情,低眉順眼地答道。
祝童不等柳伊蘭趕,主動站起來行了個禮,帶頭離開包房。他有些慚愧,算計萬家生佛是應該,不該幫朵花算計柳伊蘭。本以為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尋常情況下,柳伊蘭應該半真半假的答應朵花。有了這個身份,不管真假,柳希蘭或柳迎春對朵花會多幾分顧及,再不會出現不打招呼撂挑子的情況了。
卻沒想到柳伊蘭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心裏隱隱升起壹絲不安。
他是當時唯壹能看穿柳伊蘭的人,有那麽短短的瞬間,柳伊蘭真的在他的感知範圍內消失了,留下的,似乎只是壹個虛像。
“慢著,妳那裏也不許去,到十八樓等我。”柳伊蘭卻不放過他。
“是,大姐。”祝童恭恭敬敬地回答。
萬家生佛看在眼裏,心底不由得泛起朵朵浪花。這柳伊蘭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把“神醫李想”治的如此服帖的人,他們可是第壹次看到。
黃海平時話就很少,今天這個場合,完全是被朵花拉來做敲詐的借口。
等祝童最後壹個走出房門,並輕輕把門關上。黃海長長的出了口氣,道:“這個女人不尋常。”
“什麽女人?”朵花攥著拳頭道;“大姐是我師父,也是妳師父。”
“妳們壹定沒吃好;”祝童吩咐壹個侍者,為他們又開了個房間。
“李先生去吧,這裏有我呢。”春子很體貼地對祝童說。
“都不是外人,我就得罪了。”祝童也不多說什麽,拿起兩瓶酒離開房間。
十八樓,祝童剛在花陣旁坐下,蕭蕭就出來了。
“妳怎麽來了?”祝童有些意外。他曾囑咐過蕭蕭,盡量不了來望海醫院;通過網絡就能交換情況了。遇到必須面談的事情,祝童會去南海宮瀾或漫江花語,那裏是八品蘭花的地盤,比較安全。
“老騙子讓我問妳,這次是什麽打算?文鬥還是武鬥?”蕭蕭抿嘴笑道。
想起祝藍,以及祝藍的那些話,她就忍不住想笑。師父是那樣活寶般的急脾氣,偏偏教出個祝童這樣心思縝密的徒弟。
“當然是武鬥。”祝童皺著眉頭道;“他怎麽來了?”
“還不是不放心妳這個寶貝徒弟。”蕭蕭找快地方,學祝童般坐下;“老板,武鬥是什麽意思?”
“文鬥比較麻煩,須最大可能的保證自身的安全。那就需要留點周旋的余地,還需要設置幾道防火墻。讓對方無可追蹤,找到了也可以談判。武鬥是什麽意思,妳應該明白了吧?”
“只求目的,不顧後果?”蕭蕭訝然;“可是,萬壹藍公子知道是……”
“不是萬壹;”祝童嘴角浮起壹絲笑紋;“藍公子不會迷糊多長時間,最多三天他就會清醒。他肯定能猜到,這個局是我做的。”
“所以妳讓我在香港澳門註冊公司。”蕭蕭對祝童的遊戲越來越感興趣了;“如果藍公子不上鉤,那些錢不是白花了?我覺得,妳把他想得太簡單了。”
她見識過祝童壹步步把那尊佛拉下神壇的精細操作,可這壹次,祝童給她的資料十分簡陋,甚至可用粗狂來描述。蕭蕭很懷疑,藍湛江是否會上當。
“那幾家公司都是幌子,人不需要防火墻,錢才需要防火墻。”祝童看蕭蕭有點擔心,又道;“放心去做,不要怕什麽。相信我,這壹次沒有任何法律風險。鷹洋投資開業至今只做成了六個案子,他們帳戶上的資金足夠支付此次投資。事情露底後,藍公子會很快離開鷹洋投資,這件事,有人會到公安機關報案、或去法院起訴。但與我們無關。我有七成的把握,藍公子壹定會上鉤。不是因為我們準備的夠細致,正是因為簡單。還是這個坑,幾個月前,那些人差點把我算計進去。後來想想,他們把事情弄得如此簡單,也不無道理。我沒上當並非因為我多麽高明,主要原因在於,放在我面前的不只是他們這三份資料,而是十二份。如果沒有那些資料做參照物,如果沒有黃警官調出原始圖紙,可能我也會掉進去。”
這些話更多是為了安慰蕭蕭,事實上,剛開始祝童對藍湛江會否上鉤入局只有三成把握,現在也不過五成。究竟如何,還需要祝童親自出馬加上壹把火。
四月份去西部之前,他根本沒想到西邊會有那樣膽大妄為的生意人。
那幾個呼風喚雨的明星企業家,不顧祝童壹行是省長王向幀的客人,為了錢,買通地礦專家在勘探圖紙和檔案上造假。他們連省長都不怕,心理素質覺得過硬。
這個局在他腦子裏已經翻來覆去的醞釀好久了,不只是為了藍湛江,還為了教訓壹下那幾個明星企業家。
說是武鬥,祝童請大師兄出山,自己也親自出手,對藍湛江與索翁達活佛來說可算是武鬥;對那幾個當作幌子的當地企業家來說,實際上是文鬥了。
祝槐到北京會找幾個擡轎的,只有壹個買主的生意並不好談。藍湛江不去則罷,只要他去了,就能欣賞到壹出分工明確的大戲;北京盛產消息靈通人士,有兩位有錢的買主要與他競爭。
藍湛江與索翁達活佛都能想到是祝童挖的坑,但官司,只能與那些人打。江湖上的事還要按照江湖規矩解決。
至於另壹批受害者,大師兄有足夠的經驗與閱歷脫身,蕭蕭也就安全了。
明天他雷曼到上海後,祝童會陪他到西部走壹趟。這壹次,祝童沒有限制雷曼的隨行人員數量,估計,算上那位高爾夫少年,雷曼至少會帶十幾個人。這些人到中國後的壹切費用都由祝童買單,既然是付錢的事,索性多花壹些。
從雷曼的隨行人員中選擇壹兩個有派頭的冒充外國投資客或資本家,到那三家公司晃悠壹圈,忽悠壹下,藍湛江才會緊張起來。祝童沒把握的是,藍湛江到底對西方比較了解,熟諳遊戲規則;雷曼的人演戲水準如何?會否被他識破?
對祝童來說,布下這個局沒多少難度,難點在於如何讓藍湛江付錢?錢到手後,怎麽轉移到安全地方?
也是春節時,祝童在上海與銀槍的謝騰龍見了壹次面。兩天後的八十九日,謝家在西部投資的兩家大型商場將正式開業,他自己請不少港臺的企業家去捧場,如果有美國參議員雷曼先生到場祝賀,謝騰龍會更有面子。
謝家能把錢投資到那裏,少不了祝童在其中牽線。謝騰龍提出送給祝童和王向幀壹些股份,當然被拒絕了。王向幀不會收,祝童也沒什麽興趣。這次,祝童提出讓謝家把錢壹筆洗出去,謝騰龍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老騙子要見妳。”蕭蕭說。
“現在不行。太危險。我的每周的門診已經停了,醫院的信息中心在警方控制下;師父身份特殊,有太多的眼睛看著呢。”祝童拒絕了;想了想,又道“不過,既然來了,請他到祝福山莊住壹段。近期別回山東了。”
蕭蕭點頭,表示了解。
兩人說了十幾分鐘話,祝童又交代了蕭蕭壹些註意事項。
蕭蕭不能在此久留,心裏卻舍不得走,遲疑壹下說:“葉兒什麽時候回來?福華審計室有不少事需要她參與,還有陳董事長。她們兩個沒打招呼就走了,有人在公司說三道四的,說得話很難聽。”
“什麽話?”祝童問。
“他們說,陳依頤小姐懷孕了,葉兒陪她去打胎。還說……嘿嘿,學不來啊,反正不好聽。”
“是不是說,陳依頤肚子裏的孩子說我的?”祝童想了想,問。
蕭蕭只是笑,沒說話也沒搖頭。
“嘴長在他們身上,不怕爛舌頭隨便他們說去吧。別管那些了,福華造船的事有的是人操心,不在著幾天。蕭蕭,這壹次如果成了,妳想得到多少?壹成夠不夠?”祝童有點郁悶,造謠的壹定是田旭陽的人。
“我要那麽多錢做什麽?”蕭蕭吃了壹驚。替祝童做事,她沒想過報酬的問題。如果不是祝童,她很可能還是壹個為了生活盲目打拼的都市小白領,沒有理想、沒有追求、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的。
如今,她的錢雖然還不算很多,卻已經很少為錢的是苦惱。有了蘭花的姐妹們的互相扶持,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有了支撐她生活的信念,蕭蕭已經徹底變成了另壹個人。
“這是規矩!無論妳怎麽想,作為生意的執行人,這筆錢必須要給。”
聽祝童如此說,蕭蕭也覺得有道理,就開始想有了五千萬以後怎麽花。
祝童皺皺眉頭,抓起身邊的酒瓶猛灌幾口。
蝶神忽然從醉酒狀態中清醒了,瘋狂地揮舞著翅膀。祝童仿佛被壹股巨大的聲波擊中了,全身的骨骼、肌肉、血管、脈絡甚至毛發毛孔都因隨著聲波共振而不由自主的顫抖,真氣被抽空了般,虛弱無力的感覺讓他分外難受。
蕭蕭擔憂地看著他,隨著祝童呼吸,酒味夾雜著濃重的男性氣息噴薄而出,蕭蕭眼紅心跳,不禁挪開壹些距離。
過了幾分鐘,祝童臉上的潮紅消退,長出口氣;蕭蕭才問:“是不是……”
“沒事,老規矩,別告訴葉兒。”
蕭蕭無聲的點頭,不無失望地低下頭。
壹會兒,蕭蕭看祝童閉上眼睛,識趣地悄然離開。
蝶神隨著祝童感知之外的旋律舞蹈,五彩斑斕的雙翅有節奏地飄灑揮舞,旋轉著要掙脫束縛。
這般舞蹈觀之賞心悅目,作為當事人,祝童可沒有欣賞的心情。蓬麻功已經運轉到極限,可也只能勉強維持。
花香暗湧,無聲無息地把祝童包圍了。
身邊的十幾盆蘭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開,縷縷花霧精華如條條細流,從全身每個毛孔滲入,順著血管,順著脈絡向膻中穴匯聚。
祝童正自苦苦支撐,努力把蝶神束縛住。身邊的兩個酒瓶已空了,膻中穴的酒氣濃如實質,卻依舊不能阻止蝶神的掙紮。隨著這股花香的加入,蝶神舞蹈的節奏被大亂,翅膀開始滯澀,揮舞的頻率變慢了。
“大姐……”祝童向空曠處叫道。他站起身長長呼了口氣,又呼了出去;總算控制住那小精靈了。下壹次……祝童不敢想,蝶神爆發壹次比壹次厲害,下壹次,也許只能放走它了。
“妳啊,總愛惹麻煩。”柳伊蘭從花叢中現身,左手執翠色枝條,右手捏壹朵玉色蘭花。
“剛才是……”祝童知道,那突兀而來的花香精華來自柳伊蘭,只是,他明白發生了什麽。
“活佛出手了。”柳伊蘭望著北方說,神情嚴肅,右手還在微微戰栗著。
“索翁達!活佛……”祝童心裏震驚無可言表,索翁達怎麽能讓自己身體裏的蝶神造反?
“剛才……”祝童看著柳伊蘭手裏的玉色蘭花,剛才還嬌艷欲滴的花朵,瞬間就雕謝了。
“幫妳度過這次劫數,很費錢啊。”柳伊蘭拿出壹方錦帕,小心地把枯萎的玉色蘭花抱起來,收進衣袖。祝童這才註意到,柳伊蘭沒帶包,這襲雍容華貴的華服裏,有著袖裏乾坤的設計。
“錢能解決……倒是簡單了。”祝童收回目光,看到身邊的幾十盆蘭花包括葉子與枝條全都枯萎了;不禁苦笑。
組成這個花陣的都是珍貴的極品蘭花,枯萎幾十盆,怎麽也值個幾十萬。柳伊蘭是惜花愛花之人,當然心疼了。可在祝童眼裏,多多少少還是錢的問題。
“他來了?”祝童問,他完全感受不到索翁達的痕跡。
“在北方,很遠很遠。我能感受到他的力量,感受不到他的位置。我來了有壹會兒了,為了找到他的位置,出手晚了壹點。可我用了蘭花循跡術,還是感覺不到。索翁達活佛大約還是恪守承諾的,他並沒有進入中原。”
“可是,這麽遠,他如何做到?”祝童吃驚地問。利用蝶神,在三公裏之內他能感受到身負紫蝶的人的活動軌跡。如果想指揮紫蝶做點什麽的話,最大距離是壹公裏。
望海醫院在上海,上海地處東南,並非中原腹地。索翁達如果沒有進入中原,那豈不是說,他在幾千公裏之外就能影響到蝶神?
“我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要妳自己去找原因。”柳伊蘭頗為無奈地說。
祝童走到幕窗前,望向北方。
夜色已深,樓下是喧囂輝煌的都市;壹彎新月穿行在天際雲層霧瀾間,如壹位年輕而孤獨地吟遊詩人遊弋在大地之上。皎皎月華是就他的詩篇。
“蝶神。”祝童沈思良久,緩緩吐出兩個字。
“蝶神?”柳伊蘭低聲念道。她早知道祝童身體裏有個奇怪的東西,好像相處的還很愉快的樣子。可是這次,把祝童弄得狼狽不堪的也是它;“不是自己的終究有危險。我看,妳還是早些想辦法放走它吧。”
“如果那麽簡單,我早把它趕走了。大姐,妳以為我想養這麽個東西?”祝童苦著臉,把與蝶神有關的壹切講給柳伊蘭。
說完,已是壹小時之後了。
柳伊蘭默默聽完,探出蘭花指點向祝童胸口。
“還真麻煩啊。”兩分鐘後,柳伊蘭收回手指;“我不知道怎麽辦,妳應該去山莊問問夫人。”
“是啊,我明天……不,現在就去。”想起母親,祝童又有了希望。
祝紅知道祝童與葉兒都身負蝶神,也知道如果不趕走這兩個小精靈,他們不可能會有後代。那可是事關傳宗接代的大事,作為祝童的母親和玉影子的妻子,祝紅比任何人都操心。她與祝藍、祝黃曾經推測出兩種除去蝶神的辦法,但是祝童都沒答應去嘗試。
壹來那兩種辦法都有個同樣的前提:毀滅蝶神。
祝童身負蝶神有幾年了,早對這個調皮的小精靈生出壹些關愛之情。蝶神並不只是寄生在他體內,“神醫李想”的名頭,大半還是蝶神幫他闖出來的。從某種程度上說,在現實社會裏生存,蝶神比蓬麻功對他的幫助要大的多。
二來,與索翁達活佛的三年之約壹天天逼近,在沒有合適的人選之前,作為江湖酒會召集人,祝童有責任也有義務挺身而出。蝶神在實戰中對他也有很大的幫助。上次,他就是借用蝶神的感知鎖定了索翁達活佛的位置,才勉強有了與對方周旋的資格。
除去蝶神,祝童就失去了很大壹部分信心。
到現在為止,祝童還沒想好該怎麽做,但蝶神的暴動已然威脅到他的修為與生命,聽聽母親的意見,總是好的。
祝童打電話讓保安隊長備車,隨時準備出發。
柳伊蘭說不用了,說是正要去祝福山莊看望夫人,她的車就在樓下。
祝童感激的不知說什麽好,柳伊蘭還是不放心他啊,怕蝶神在路上再次爆發。
祝童離開望海醫院還無所謂,離開上海需要得到許博士的批準,實際上,許博士只是個傳聲筒,他把祝童的要求匯報上去,然後就是等待了。
等待許博士回話的時刻,祝童問起萬家生佛的事。
柳伊蘭說已經替朵花搞定了,萬家生佛將把大港商貿百分之的幹股送給鳳凰基金,每個月少說也能有幾百萬的進項,足夠朵花揮霍了。當然,如果歐陽還是愛心泛濫的話,再有十個萬家生佛也是不夠的。
十幾分鐘了,許博士還沒有回話。
祝童到急救小組的辦公室,許博士說,還要等壹會兒,上面正在研究。
“要研究多久啊。”祝童無奈地嘀咕壹句,悶悶地坐下了。
“李先生開的處方暫時還不能用,王警官身份特別。處方已送到專家那裏研究,我們也在做毒性試驗和動物試驗。能理解吧?”許博士看祝童滿身酒氣,安慰道。
“很好,應該的。”對此,祝童真的沒什麽感覺。如果自己看出的藥方被無條件放行,才真是咄咄怪事呢。有些人相信他,把“神醫李想”視為神;但在於此案有關的大部分人眼裏,祝童只是個很有嫌疑且運氣極好的家夥,並不認為像他如此年輕的中醫有什麽真才實料。
“他安靜了很多。”許博士說。“算是度過危險期了?”
“對於中醫來說,沒有危險期這個概念。”祝童看看監視器,王文遠去掉束縛帶,穿套寬松的沙灘休閑裝,坐在香薰室內看書;“早壹天排出毒素,他就早壹天脫離危險。在毒素除凈之前,他始終有危險。”
“希望能盡快吧,估計明天下午就有初步結果了。”許博士點點頭,說。
祝童拿出酒瓶,灌了壹口。壓制蝶神,讓它處於醉酒狀態,已經成為了必須了。
“工作期間,不允許喝酒。妳是副組長,要註意啊。”
祝童點點頭,無可無不可地嗯了壹聲。他這個副組長只是個擺設,根本就沒當成回事。
“李警官啟動調查程序了,要求傳喚現場證人。”看祝童沒說話,許博士又道。
“應該的。”祝童早估計到了。
葉兒與蕭蕭都是現場證人,蕭蕭已經接受過應之節的調查。葉兒身份特別,應之節暫時沒敢傳喚。剛才在門口,李頌漢與應之節攔住他,說想讓他配合警方請葉兒回來。
祝童說,如果他們能寫下壹份文件,保證葉兒的安全,保證類似事情不會發生在葉兒身上,他很樂意讓葉兒回來。
李頌漢的臉當時就綠了。王文遠正是在葉兒眼前遇到了襲擊,如果說那些殺手的目標是葉兒,王文遠不過是恰逢其會,似乎也說得過去。
北方草原邊緣的雪松林內此時已是萬籟俱寂,小溪在不知疲倦地流淌著,間或有幾只夜鳥啼叫著飛過,聲音在寂靜的夜色裏顯得格外響亮。
田旭陽傻傻地端坐在壹堆枯枝上,面朝東南,口若懸河。他並沒有說出半個字,只是大張嘴,呆子樣任唾液橫流。在他頭頂上,壹只兩尺長的降魔杵散環繞五色光環無聲旋轉著。
這是索翁達活佛重新練就的法器。
降魔杵壹端是展翅高飛的雄鷹,下有五彩祥雲組成的五道金環,環上祥雲中各端坐壹尊護法金剛;或瞠目、或怒喝、或嬉笑、或莊嚴、或慈祥,栩栩如生妙不可言。
手柄在中部,黃金鑄就,鑲有五色寶石。紫蝶奄奄壹息,被困在壹枚碩大而純凈的水晶內。
降魔杵尾部的五棱鋒芒,正指向上海方向。
索翁達活佛緩緩從田旭陽身後站起來,收起降魔杵,看紫蝶虛弱的樣子,微微嘆息壹聲。
沒有的索翁達的支撐,田旭陽身子壹歪,躺倒了。
這聲嘆息並不是為了田旭陽,對他來說,這個人只是壹具行屍走肉,可以說已經徹底廢了。
紫蝶汲取了田旭陽幾乎全部的精氣,即便如此,索翁達知道祝童並沒有被擊倒。可是,他也無力在發動另壹次攻擊,紫蝶,已經消散在降魔杵的威儀之中。
自從廖風被祝童趕出上海,索翁達就想給祝童點禮物。
這也是壹種試探,他是為數不多的知道祝童身負蝶神的人之中的壹個。
大雪山之行歸來,索翁達很仔細的回憶了梵凈山壹戰的每個細節。祝門聚神術凝聚起的力量並不足以與他抗衡,那次失利的關鍵在於,祝童似乎壹直都能很清楚的把握到他的位置。對於祝門秘術和蓬麻功,索翁達可算了然於心,並沒多少神秘的。
那麽,唯壹的不確定性因素就是蝶神了。正是有了它,祝童才在上海混出個“神醫李想”的名頭,如果只靠祝門術字,把祝童累死也治不了幾個人。也許,那是小騙子能取巧贏得賭約的唯壹原因。
索翁達並不想毀掉祝童,相反,他越來越欣賞祝童、想把這個祝門天才人尖子收歸麾下。
今天這次,只是收服之前的試探,開胃小菜罷了。
索翁達探掌徐徐壹招,田旭陽竟坐了起來。手掌虛化為巨掌,呼壹聲擊在田旭陽頂門。
活佛走了,十幾分鐘後,壹群人跑舉著手燈跑進來。
田旭陽從懵懂中醒來,不明所以地四處看看,忽然哭了。
他口呼“大師”,詢問剛才那位神仙去哪裏了。
沒人能回答他,田旭陽大呼遺憾,卻不知道,就是因為那個活佛,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
如果索翁達覺得他有用的話,也許能活上幾年,如果就此撒手,屬於他的時間只剩下區區百日光陰。
田旭陽並不知道,他剛才進入了壹個奇妙的世界。在那裏,他可以是帝王也可以是乞丐,但無論做帝王還是乞丐,都是那麽的美妙。
在那個世界裏,只有生命的美好,在溫煦的光輝照耀下,黑暗與邪惡沒有存在的空間。他覺得,即使在那裏做壹位園丁,也比在現在的世界裏做神鋒集團的董事長有意義。
田旭陽在人群中找到帶他來的人,壹把抓住他急切地問:“雪木大師在哪裏?告訴我,妳就能得到壹百萬。”
“田總,我……您已經很幸運了,多少人想見活佛壹面,可壹百個人來這裏,也不壹定能得到活佛的垂青。我到雪松寺幾十次了,現在也沒能見活佛壹面。”
“活佛……”田旭陽不禁動容。
雪木大師原來是位活佛!
他自認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了,壹般的騙術根本不在話下。看到大師的第壹眼,田旭陽就被深深的折服了。
只有真正的大師才會那般不可言說的風采,眼睛裏看透世情的悲憐與洞徹玄奧的睿智,他從未感受過那能刺透心靈的目光。他認為,自己被大師引領進入的是個真實存在的世界,並沒有做夢,只是在大師的引導下,體驗了壹番那個世界的美好。
“妳可知道雪木大師在何處修行?”田旭陽又問。
帶路人左右看看,沒有說話。
田旭陽了然,揮手讓自己的隨行人員退到十幾米外。
道路人看看,依舊沒說話。
田旭陽使勁擺擺手,等他們退到更遠處,帶路人才開口了。
“田總,不是我故作神秘。即使是雪木寺的師傅們也不全知道,雪木大師很久以前遇到了他的領路人,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壹個神秘的地方修行。”
“大師的法號是什麽?在何處修行?”
“我哪裏知道?我只知道,活佛只在他父母的祭日才會來雪木寺。”
“今天就是雪木大師父母的祭日?”
“昨天。聽說,活佛每次都會在附近駐留數日。所以這幾天很多人都住在這裏。還是田總有福啊,可惜,沒能跟著沾點福分。”
“妳會得到回報的。”田旭陽頗為自得,既然得到了莫大機緣,給帶自己來的人點好處是應該的;“我給妳二百萬,如果妳能打聽到雪木大師在那座神山修行,還能得到二百萬。”
“謝謝田總了,可是,我沒辦法打聽到活佛的神山?”
田旭陽摸著下巴想了想,說:“也罷,妳介紹我認識知道雪木大師消息的師傅就行了。”
帶路人諾諾允諾了。
田旭陽哪裏知道,這是壹個謀劃周詳的局。
帶路人早知道索翁達活佛的名號,也知道他是布天寺活佛,只是不知道他就是近來名聲大噪的鷹佛而已。
所有的信息不能由壹個人的口說出來,經歷點波折,才能讓追求真理的人更有神秘感。
雪松林深處,索翁達活佛飄逝的身形忽然停住了。
兩個人攔在他面前。
壹位是須發皆白的白衣僧人,他的身邊是位身著青色道袍年輕人。
白衣僧人正是雪狂僧空雪大師,他呵呵笑著拱手道:“阿彌陀佛,原來雪木神僧就是您啊。”
“空雪大師。”索翁達的註意力大部分放在那個年輕人道人的身上;“凡星道士。朗朗乾坤之下,兩位攔路,有事?”
“不錯,我是凡星。”凡星上前半步,從背後抽出壹只三尺長的五孔長簫;“聽聞此處出了壹位雪木大師,凡星與空雪大師特意前來拜會。原來是鷹佛的道場。相約不如偶遇,凡星不才,請前輩指點三招。”
索翁達壹招手,凡星恭敬地把五孔長簫送到他手中。
“如此靈器,可與令師的尺半竹刀壹爭高下。敢問道友,它可有名號?”
“尚無,請鷹佛賜名。”凡星躬身,鞠了半禮。
“道說陰陽,佛講因果。陰陽是什麽?因果又是為何?說到底,都是追求到達彼岸的壹線天機而已。此有蕭聲寰圓滿之際,當有洞徹天機之靈,就叫它天機嘯,凡星以為可好?”
“甚好。”凡星接過五孔蕭,曲指筆畫,就要把“天機”二字刻上去。
“且慢。”索翁達厲聲喝止,道;“竹道士有柳伊蘭為紅塵道侶,有本尊為印證對手,妳有什麽?”
凡星想了想,說:“正是呢,多虧鷹佛點醒,要不然,真委屈了天機蕭。這兩個字,還要麻煩祝童師兄的手筆……我想,叫它牽機更合適。”
說罷,凡星道士將天機蕭豎起,輕啟朱唇吹出壹聲悠長的音符。
周圍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索翁達回退半步,那音符飛出天機蕭,似化為壹枚尖利的音箭襲向他的面門。
“妳尚不是本尊對手。”索翁達曲指壹彈,音箭消弭於無形。
“所以,凡星只向鷹佛請教五招。”凡星又要出招,索翁達冷笑道:“想以本尊為刀石,磨礪妳的天機蕭。也無不可。但世間萬事,有因必有果。今天,妳攻我五招為因,再接我五招為果。凡星,妳可答應?”
“不可不可,鷹佛是修道有成的前輩,凡星道士入道不過四年……阿彌陀佛,這樣著實不妥。”因為都是修煉的佛門秘法,雪狂僧壹直被高出他數層的索翁達活佛的威儀壓制得喘不過氣來;聽索翁達說要與凡星壹招換壹招,忍不住出言抗議。
“凡星認為很合適,我答應了。”凡星對雪狂僧拱手;“空雪大師的好意凡星明白,但仙師曾教導過,塵世法只能用在塵世,想得天機,必為人所不能為之事。鷹佛所為,與仙師所言契合,凡星感激莫名。”
“文鬥還是武鬥?”雪狂僧鎮定下來,真正把凡星道士當成了壹位歷練的對手看待。
“三招文鬥,兩式武鬥,可好?”凡星整整衣衫,道:“前輩不要有憐憫之心,凡星希望能看到尊者的真實法相。”
“如妳所願。”索翁達活佛取出降魔杵,朗聲道:“此為布天寺歷代鷹佛供奉的無上法器:吼天聖光杵。杵中金丸內包裹著佛祖金睛舍利,凡星道士既有此雄心,本尊必不會令妳失望。”
“瘋子……”雪狂僧飛退數十米,直到來自索翁達活佛的威壓變得可以承受了才停下來。
他雖然狂,卻不是不知死活。敢於正面挑戰索翁達,定下五招之約,凡星道士比他更狂。
簡直是找死!
不過,凡星道士也算是有膽色。他可是知道,索翁達活佛不出手則以,壹旦出手,不過對方實力如何讓,就不會有絲毫保留的全力以赴。
雪狂僧暗自佩服,緊張地註視著雪松林深處的兩個人。
所謂文鬥是指玄功,武鬥才身體修為的較量。
在雪狂僧看來,無論玄功還是修為,凡星與索翁達都不是壹個層次的對手。
“嘭!”的壹聲悶響,索翁達活佛與凡星都不見了。
雪狂僧只看到,壹只五彩斑斕的降魔杵在密林中旋轉著緩緩升起。
第三十二卷 蝶舞冰河